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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锥编-周易正义》札记之十六
钱钟书论“比喻有两柄亦有多边”
文/周敏
《管锥编-周易正义》第十六则《归妹》,副标题为《比喻有两柄亦有多边》。
比喻有“两柄”和“多边”是钱钟书关于比喻的新说,为以往修辞学所未有。
钱钟书本则论述了“喻之两柄”和“喻之多边”。因为文言和问题本身的深邃,不能一目了然。
本文试图解读一下钱钟书这个关于比喻问题的新发现。
一、
1、为何用同一事物打比方,喻意却褒贬不一?
《周易》有一个卦象,是“眇能视,跛能履”。这个卦象在《归妹》卦中是褒义:虽然视力不好,还能看见;虽然跛,还能走路。同样是这个卦象,在《履》卦中却是贬义:“象曰:眇能视,不足以有明也;跛能履,不足以与行也”。
木槿朝花夕落。用木槿做比喻,《艺文类聚》有言:“余既玩其葩,而叹其荣不终日”,意思是朝花虽好但恨其荣不竟日,是贬义;白居易却说:“松树千年终是朽,槿花一日亦为荣。”意思是松树活千年不开花终是朽木,木槿花既使开一日那也是绽放,是褒义。
据此,钱钟书指出:“同此事物,援为比喻,或以褒,或以贬,或示喜,或示恶,词气迥异;修词之学,亟宜拈示。”
钱钟书认为,对同一种事物,如前面所说的“眇”、“跛”和“木槿”,拿来用于比喻,有的是褒义,有的是贬义;有的表示喜欢,有的表示厌恶,语气也迥然相异。修辞学应该把这一情况拈出来上升为一种新的方法、新的修辞格。钱钟书的“喻之二柄”正是这种拈出和提升。
为什么同一事物用来打比方,喻意却褒贬不一呢?这是需要研究的。
2、喻之两柄的“柄”
比喻由本体、喻体和喻词构成。例如,弦月像镰刀。弦月是本体,镰刀是喻体。
所谓“喻之两柄”的“柄”,就是比喻的本体,和“柄”相对还有一个喻体,中间由喻词连接着。“弦月像镰刀”这个比喻,弦月是本体——“柄”,镰刀是喻体。
3、喻因有两柄而喻意相反
钱钟书指出:“水中映月之喻常见释书,示不可捉搦也。然而喻至道于水月,乃叹其玄妙,喻浮世于水月,则斥其虚妄,誉与毁区以别矣。”
“水月”是喻体。这个喻体分别被两个本体用来打比方,一个本体是“至道”,一个本体是“浮世”,这两个本体“至道”和“浮世”即是“水月”这个“喻”的两个“柄”。
为什么同是用“水月”打比方,喻意却誉毁有别呢?
是因为这个比喻的“喻体”相同而“本体”不同,或者说“喻”相同而“柄”不同。如果喻之“柄”是至道,说“至道”如“水月”不可捉搦,喻意即是赞叹“道”的奇妙;如果喻之“柄”是人生,说人生如“水月”不可捉搦,喻意则是形容生命的虚妄。
可见,“喻”因有两“柄”而喻意相反。
4、“两柄”一词的由来
钱钟书介绍了“两柄”这个词汇的由来。
钱钟书说:“斯多葛派哲人曾经说过:‘万物各有二柄。’人手当择所执。刺取其意,合采慎到、韩非‘二柄’之称,聊明吾旨,命之‘比喻之两柄’可也。”
钱钟书告诉我们,他的喻之“二柄”说,受到了斯多葛派、慎到、韩非关于“二柄”言论的启发。斯多葛派哲人“万物各有二柄”是说事物有两重性,慎到、韩非均为谋士,慎到的“二柄”指威德,韩非的“二柄”指刑德,均为统治手段。钱钟书喻之“二柄”借用了斯多葛派人、慎到、韩非的词汇,把它运用到比喻上,指出同一个喻体被不同的本体用来打比方,喻旨有别,“或以褒,或以贬,或示喜,或示恶”。
二、
1、什么是喻之“多边”呢?
事物多方面的特性作为喻体形成喻之“多边”
钱钟书指出:“比喻有两柄而复具多边。盖事物一而已,然非止一性一能,遂不限于一功一效。取譬者用心或别,着眼因殊,指同而旨则异;故一事物之象可以孓立应多,守常处变。”
比喻就是把本体比作喻体,或者说,以喻体来描写本体。喻体是不同于本体的另一个事物。
实际上,我们用比喻来描写本体,往往不是取用一个事物或现象的全体来作喻体,而只是取用该事物或现象的某一特性或某些方面来作喻体。事物或现象总是一个多特性的集合体,如月亮,圆是它的一个特性,明亮是它的又一个特性。不同的人因眼光不同、心意不同,在做比喻的时候,取用它的某一个特性来作喻体,这某一个特性——圆或明亮就是喻之“边”,圆是月的一个“边”,明亮是月的另一个“边”。
再举一个例,我们把姑娘比作花,姑娘是要描写的事物,是比喻的本体,花是用来打比方的,是另一个事物。花是多边的,花的色是一个“边”,花的香是另一个“边”,可能还有其他许多边。我们可以取花的色来作喻体,说姑娘像花一样鲜艳,也可以拿花的香来作喻体,说姑娘像花一样芬芳,当然也可以同时拿花的色和香两个特性做喻体。
一般地,一个事物或现象的特性是多方面的,用于比喻它是多边的,它的每一个边都可以拿来做喻体。这就是钱先生所说的“喻之多边”。
2、以水月为例说明喻之多边
钱钟书在《管锥编》中拿水月做例子,说明喻之“多边”,水月是一个整体,人们每次在运用比喻时,往往取用的是水月的某一个特性来作喻体。
例一,用水月的一边——“明”做喻体。
庾信《咏镜》:“月生无有桂”。显然,本体是镜子,喻体是月之“明”。这句诗的意思是,镜子如初生的月亮般明亮,而且没有月中的桂树,更亮。这里取月亮的明亮,也许兼取月亮的形状——圆。
例二,用水月的一边——“圆”做喻体。
王禹偁《龙凤茶》:“圆似三秋皓月轮”,苏轼《惠山谒钱道人烹小龙团》:“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本体是茶团、香饼,喻体取月之“圆”,而并不关涉月亮的明亮。
例三,用水月的一边——在天唯一,映水万千的特性做喻体。
清凉澄观《疏钞》卷九释:“若月入百川,寻影之月,月体不分”。王安石:“月入千江体不分,道人非复世间人”。黄庭坚:“影落千江,谁之月处”,“无心万事禅,一月千江水”。这些意蕴较为复杂,本体是禅境,喻体是“水中月”在天唯一,映水万千的特性,喻旨是月体唯一,映入江河则千万,寓意为,人心只一个,遇物则纷繁。
例四,用水月的一边——历久弥新的特性做喻体。
李白:“明明千秋,如月在水”。本体是天地千秋,喻体是“水中月”的一个特性历久弥新,喻旨是千秋万代如水中之月,皎洁不减,光景常新。
综上所述,喻之“二柄”是讲比喻的喻体相同,本体不同而喻旨有别或相反。喻之“多边”是讲喻体具有多边性,这种多边性缘于事物或现象特性的多样性。
三、
有一首词,既有“喻之二柄”,也有“喻之多边”,不可多得,奇妙而好玩,供喜欢之人賞读。
《采桑子·恨君不似江楼月》是宋代词人吕本中的作品,这是一首借咏月来倾诉离人相思之苦的词。
采桑子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此词上半阙写别后相思,心如明月相伴,下半阙写聚短离长,人如月“暂满还亏”。
喻之二柄——上阙,恨君不似江楼月,喻体是“江楼月”,本体是“君心”,诗句谓如果“君心”似“江楼月”,则无论君身何处,心不分离;实际是“君心”不似“江楼月”,所以,南北东西,心随身离,故恨。下阙,恨君却似江楼月,喻体是“江楼月”,本体是“君身”,诗句谓:君身恰似江楼月,才和妾身相聚又要分离,下次团圆待何时?由此可见,同一个喻体,被不同的本体所用,喻旨截然相反。上阙把“君心”比作“江楼月”,是褒义;下阙把“君身”比作“江楼月”是贬义。此喻有“二柄”,一柄为君心,一柄为君身。
喻之多边——在这首词中,上阙的“江楼月”,选取的是“江楼月”光明随人的特性作为喻体,是此喻之一“边”;下阙的“江楼月”,选取的是“江楼月”满少亏多的特性作为“喻体”,是此喻的另一“边”。
象这样,同一个喻辞“江楼月”,被运用于一首词里,既有二柄,又有多边,曲情尽意,乃绝妙好辞,是很稀罕的。此等高妙艺术,深堪玩味。然不解“喻之二柄”和“喻之多边”,是难以窥其奥妙的。
二〇二一年三月九日
附录:《管锥编-周易正义》第十六则
一六归妹比喻有两柄亦有多边
“初九:归妹以娣,跛能履。九二:眇能视”;《正义》:“虽非正配,不失常道,譬犹跛人之足然,虽不正,不废能履,……犹如眇目之人,视虽不正,不废能视。”按“归妹以娣”即古俗之“姊妹共夫婚姻”。《履》之“六三:眇能视,跛能履。象曰:眇能视,不足以有明也;跛能履,不足以与行也”。二卦拟象全同,而旨归适反。《归妹》之于跛、眇,取之之意也,尚有憾尔;《履》之于跛、眇,弃之之意也,不无惜尔。一抑而终扬,一扬而仍抑。正如木槿朝花夕落,故名“日及”,《艺文类聚》卷八九载苏彦诗序:“余既玩其葩,而叹其荣不终日”,是虽爱其朝花而终恨其夕落也;又载东方朔书:“木槿夕死朝荣,士亦不长贫也”,则同白居易《放言》之五:“松树千年终是朽,槿花一日亦为荣”,纵知其夕落而仍羡其朝花矣。《坤》六四有“括囊”之喻,《周易姚氏学》卷一谓《荀子》、《汉书》以为“讥词”,霍性上疏以为“褒词”,亦堪参酌。同此事物,援为比喻,或以褒,或以贬,或示喜,或示恶,词气迥异;修词之学,亟宜拈示。斯多噶派哲人尝曰:“万物各有二柄”(Everythinghastwohandles),人手当择所执。刺取其意,合采慎到、韩非“二柄”之称,聊明吾旨,命之“比喻之两柄”可也。
水中映月之喻常见释书,示不可捉搦也。然而喻至道于水月,乃叹其玄妙,喻浮世于水月,则斥其虚妄,誉与毁区以别焉(参观《大智度论解了诸法释论》第一二说“如水中月”)。不劳广征,即取晋释慧远《鸠摩罗什法师大乘大义》卷上为例。其称“法身同化”,无四大五根,“如镜中像、水中月,见如有色,而无触等,则非色也”,水月之喻,盖以扬之;其言“幻化梦响”,如“镜像、水月,但诳心眼”,水月之喻,又以抑之。词章沿用亦然。《全唐文》卷三五〇李白《志公画赞》:“水中之月,了不可取”;又卷七一五韦处厚《大义禅师碑铭》记尸刹禅师答顺宗:“佛犹水中月,可见不可取”;施肩吾《听南僧说偈词》:“惠风吹尽六条尘,清净水中初见月”。超妙而不可即也,犹云“仰之弥高,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或“高山仰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是为心服之赞词。李涉《送妻入道》:“纵使空门再相见,还如秋月水中看”;黄庭坚《沁园春》:“镜里拈花,水中捉月,觑著无由得近伊”;《红楼梦》第五回仙曲《枉凝眸》:“一个枉自嗟讶,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点化禅藻,发抒绮思,则撩逗而不可即也,犹云“甜糖抺在鼻子上,只教他舐不着”(《水浒》第二四回),或“鼻凹儿里砂糖水,心窝里苏合油,餂不著空把人拖逗”(《北宫词纪外集》卷三杨慎《思情》),是为心痒之恨词。《申子大体》曰:“镜设精无为,而美恶自备;衡设平无为,而轻重自得”;《论衡自纪》曰:“如衡之平,如鉴之开”;《全三国文》卷五九诸葛亮《与人书》曰:“吾心如秤,不能为人作轻重”;王涯《广宣上人以诗贺放榜、和谢》:“用心空学秤无私”。均以秤喻无成见私心,处事遇人,各如其分,公平允当,褒夸之词也。《朱子语类》卷一六:“这心之正,却如秤一般,未有物时,秤无不平,才把一物在上面,秤便不平了”;周亮工《书影》卷一〇:“佛氏有‘花友’、‘秤友’之喻,花者因时为盛衰,秤者视物为低昂”。则言心之失正、人之趋炎,为诮让之喻矣,“秤友”正刘峻《广绝交论》所斥“操权衡”之“量交”也。世异域殊,执喻之柄,亦每不同。如意语、英语均有“使钟表停止”之喻,而美刺之旨各别。意人一小说云“此妇能使钟表停止不行”,叹容貌之美;如宋之问《浣纱篇》称西施之“艳色”、“靓妆”曰:“鸟惊入松纲,鱼畏沈荷花”,或《红楼梦》第二七回曰:“这些人打扮的桃羞杏让,燕妒莺惭”。而英人一剧本云:“然此间有一二妇人,其面貌足止钟不行”(Butthenthere’soneortwofaces’erethat’udstopaclock),斥容貌之陋,则如《孤本元明杂剧》中《女姑姑》禾旦自道“生得丑”曰:“驴见惊,马见走,骆驼看见翻筋斗”。言译事者以两国语文中貌相如而实不相如之词与字,比于当面输心背面笑之“伪友”,防惕谨严,比喻之两柄亦正如卖友之两面矣。
比喻有两柄而复具多边。盖事物一而已,然非止一性一能,遂不限于一功一效。取譬者用心或别,着眼因殊,指(denotatum)同而旨(significatum)则异;故一事物之象可以孑立应多,守常处变。譬夫月,形圆而体明,圆若明之在月,犹《墨经》言坚若白之在石,“不相外”而“相盈”,或犹《楞严经》言空与土之在“法界”,“二性周遍”而“不相陵灭”者也。镜喻于月,如瘐信《咏镜》:“月生无有桂”,取明之相似,而亦可兼取圆之相似。茶团、香饼喻于月,如王禹偁《龙凤茶》:“圆似三秋皓月轮”,或苏轼《惠山谒钱道人烹小龙团》:“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王沂孙《天香龙涎香》:“孤峤蟠烟,层涛蜕月”,或周密《天香龙涎香》:“骊宫玉唾谁捣,麝月双心”;仅取圆之相似,不及于明。
[增订三]香饼可喻为圆月,周嘉胄《香乘》卷一四至一八屡言其制,如“作饼爇之”、“为薄饼烧之”,“散烧或捻小饼亦可”,“捻作饼子烧之”等。香盘亦可喻为圆月,其制见洪刍《香谱》卷下,圆径每二、三尺,燃于饮席及佛寺;《全宋词》二五二六页彭耜《十二时》:“此心终日绕香盘,在篆畦儿里”,即此物也。
[增订四]陈与义《简斋诗集》卷五《又和岁除感怀用前韵》:“下里烧香篆屈盘”;陆游《剑南诗稿》卷一七《初寒夜坐》:“微火如萤度篆盘。”亦皆道香盘模状。
月亦可喻目,洞瞩明察之意,如苏轼《吊李台卿》:“看书眼如月”,非并状李生之貌“环眼圆睁”。月又可喻女君,太阴当空之意,如陈子昂《感遇》第一首:“微月生西海,幽阳始代升”,陈沆《诗比兴笺》解为隐拟武则天,则圆与明皆非所思存,未可穿凿谓并涵阿武婆之“圆姿替月”、“容光照人”。“月眼”、“月面”均为常言,而眼取月之明,面取月之圆,各傍月性之一边也。请征之《易》本书。《坤》:“利牝马之贞”,以马象坤,取其“顺”也;《说卦传》:“乾为马”,复取其“健”也。一马耳,或称其德焉,或称其力焉。且如前引“水月”诸句,虽扬抑不同,而可望不可即之意则同,是柄固异而边无殊也。《华严经世主庄严品》第一:“如来法身不思议,如影分形等法界”,清凉澄观《疏钞》卷九释曰:“若月入百川,寻影之月,月体不分”;王安石《王荆文公诗》卷四三《记梦》:“月入千江体不分,道人非复世间人”,黄庭坚《豫章黄先生集》卷一四《黄龙南禅师真赞》:“影落千江,谁知月处”,又《五祖演禅师真赞》:“无心万事禅,一月千江水。”朱松《韦斋集》卷一《谒普照塔》:是身如皎月,有水著处现,弹指遍大千,何止数乡县”;则言平等普及,分殊理一,为“水月”之第二边。李白《赠宣州灵源寺仲浚公》:“观心同水月”,犹《志公画赞》之旨,尚为第一边;而其《溧阳濑水贞义女碑铭》:“明明千秋,如月在水”,则另主皎洁不灭,光景常新,乃“水月”之第三边。《醉醒石》第一三回《嘲妓》诗:“也巢丹凤也栖鸦,暮粉朝铅取次搽;月落万川心好似,清光不解驻谁家!”移赞佛之喻以讥妓,则与《华严经》、王、黄、朱诗文同边而异柄矣。一物之体,可面面观,立喻者各取所需,每举一而不及余;读者倘见喻起意,横出旁申,苏轼《日喻》所嘲盲者扣槃得声、扪烛得形,无以异尔。《大般涅槃经狮子吼菩萨品》第一〇之三:“引喻不必尽取,或取少分,或取多分”(参观《法华玄义》卷七下、卷一〇下),《翻译名义集》第五三篇有“分喻”之目;“分”者,不尽、不全之意,略如《吕氏春秋贵生》:“六欲分得其宜也”,高诱注:“分、半也”,或《荀子仲尼》:“以齐之分”,杨倞注:“分、半也。”以彼喻此,二者部“分”相似,非全体浑同。“分”与吾所谓“边”印可。尝见英诗人作儿歌云:“针有头而无发,钟有面而无口,引线有眼而不能视”(Apinhasahead,butnohair;/Aclockhasaface,butnomouththere;/Needleshaveeyes,buttheycannotsee),举例甚多,皆明“引喻取分”之意。《翻译名义集》曰:“雪山比象,安责尾牙?满月况面,岂有眉目?”同心之言也(参观《毛诗》卷论《大东》)。
[增订三]《大智度论》卷九一《释具足品》第八一上:“以明心事,故说譬喻,取其少许相似处为喻。……如师子喻王;师子于兽中无畏,王于群下自在无难,故以为喻,复何可责四足负毛为异邪?”“少许相似处”即“分”耳。
[增订四]《文心雕龙比兴》:“关雎有别,故后妃方德;尸鸠贞一,故夫人象义。义取其贞,无从于夷禽;德贵其别,不嫌于鸷鸟。明而未融,故发注而后见也。”盖如《豳风狼跋》“美”周公而“不嫌”取譬于贪兽矣。“义取”物之一端而“无从”其他,即《大般涅盘经》所谓“引喻不必尽取”,“边”之谓也(“Whenweuseanounmetaphorically,wemakeabstractionofceryainattributeswhichitpossesses,leavingoutotherswhichwouldnotfit”)。刘氏通晓释典,倘有所参悟欤?特未团词括要,遂于“分喻”之旨,尚“明而未融”耳。当世思辩家有名言:“明比皆真,暗喻多妄”(Allsimilesaretrueandmostmetaphorsarefalse);盖谓无一物不与他物大体或末节有相似处,可以显拟,而每一物独特无二,迥异他物,无堪齐等,不可隐同(Everythingislikeeverythingelseinsomerespect,howeverunimportant,andeverythingactuallyisitselfandnotsomethingelse)。
[增订五]即《庄子天下篇》述惠施所谓:“万物毕同毕异”;《墨子小取》所谓:“辟也者,举他物则明之也。……夫物有以同,而不率遂同。”
[增订四]显拟二物,曰“如”曰“似”,则尚非等同,有不“尽取”者在;苟无“如”、“似”等字,则若浑沦以二物隐同,一“边”而可申至于他“边”矣。虽然,文章狡狯,游戏三昧,“取”物一节而复可并“从”其余,引喻“取分”而不妨充类及他,参观-页、《谈艺录》第二黄山谷诗补注第五十九。斯又活法之须圆览者。
喻有柄有边,后将随见随说,先发凡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