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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游历考及“法后王”说辨析
荀卿游齐之年岁,“五十”或“十五”,学者们各执一词,今无定论,参考史籍,整理分析,暂取“五十”说。又荀子游仕活动,所记甚少,检之《荀子》一书,《儒效》、《强国》、《议兵》、《臣道》等篇及相关论述,暂简单勾勒出荀子游历活动的大概路线,其路线为初入齐——齐湣王末去齐适楚——齐襄王立,归齐——齐王建立,离齐适秦——去秦回齐说齐相——离齐适楚,春申君为兰陵令——由楚到赵——去赵返楚复为兰陵令,终老。今考荀卿游历活动,亦可探寻荀卿“法后王”思想之一隅。
荀卿;“年五十”;《荀子》;游历;法后王;
一
荀卿“年五十,始游学于齐”或“年十五,始游学于齐”,争论纷繁,未有公决。盖史书记载之相异,遂有后世不同之见解。考司马迁《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荀卿,赵人。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刘向《荀子叙录》同,颜之推《颜氏家训·勉学》:“荀卿五十,始来游学,犹为硕儒”。然应劭《风俗通·穷通》:“是时,孙卿有秀才,年十五,始来游学”始作“十五”,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亦作“是时,荀卿为秀才,年十五始来游学”,梁玉绳《史记志疑》:“若五十游齐,当襄王之世,荀子百二十余岁,尚复适楚、适赵,何其寿考乎?疑‘五十’字误”。于此,后人亦考证不断,赞同“年五十”之说的有汪中《荀卿子通论》、《荀卿子年表》、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罗根泽《荀卿游历考》、蒋伯潜《诸子通考》等,赞同“年十五”之说的有钱穆《先秦诸子系年》、梁启雄《荀子简释》、游国恩《荀卿考》等。
另“始来”二字,后人亦作不同解释。刘师培《荀子斠补》:“若‘五十’改为‘十五’,则与‘始来游学’之文,辞气弗符”,梁涛《荀子行年新考》:“《史记》记叙荀子来齐时用了一个‘始’字,作‘始来游学于齐’。这个‘始’字含有来迟了的意思,若是‘年十五’,决不必用‘始’字了”。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荀卿年十五之齐考》:“曰‘始来游学’,此对后之最为老师,谓荀卿之始来,尚年幼,为从学,而其后最为老师也。且荀卿于湣王末年去齐,至襄王时复来。则始来者,又对以后之一再重来而言也”。亦可见各执一词,各有所从。王叔岷《史记斠证》:“荀卿游齐既在威、宣之世,则‘年五十’自当从《风俗通》作‘年十五’,不得轻以为刻本之误也。《史记》此文盖本作‘年十五’,后人泥于‘始来’二字之辞气,而妄乙为‘年五十’耳。窃以为始非方始之始,始犹已也。魏世家:‘事始已行,不可更亦!’‘始已’复语,始亦已也。与此例同。此言荀卿‘年十五,已来游学于齐’,谓其来齐游学之早也”。
今考证前说,暂取“年五十”之说。试论说如下:
第一,就史料来源来说,《史记》中所载为了解荀子活动现传最古材料,刘向《荀子叙录》亦采太史公之说,虽略有差误,但与史记所载荀子“年五十”相同。而出现“年十五”之说者在应劭《风俗通·穷通》篇,此为后起之说,或刻板篡改有误或囿于荀子年岁之说,遂改为“年十五”。从文献学的角度看,记载距事件发生时间愈短愈接近真实,记载的材料真实性愈可靠。
第二,古人所谓“游学”并非仅指求学,亦可指学术交流,若将“游学”作为求学解释,荀子五十求学当为不确。为求解释,钱穆、王叔岷等皆将荀子游学年龄当作“年十五”以与求学之意相对应。另,“始”字的本义虽训为初,但若将“始”放在动词前,则当副词用,与“才”同义。则“始来游学”之“始”字当为“才来”,含有迟来之意。这与“年五十”相对照则可知。
第三,与《史记》原文对照,则可见“年五十”为上,《史记》:“荀卿,赵人,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而荀卿最为老师”,此“最为老师”则应当是年岁偏上,若“年十五”游学,则此处不应作“最为老师”。且“荀卿三为祭酒”亦当是年岁与威望学识到达一定程度之后才可为,而“年十五”一说于此处不恰当。
综上,本文取荀子“年五十”游学于齐一说。学者对此说已经做过许多研究,读者可参看。
二
据上文考证所得,荀子游齐当为五十岁,而荀子游齐当在何时,历来说法不一,学者也都有所考辨,兹举例如下:
(1)刘向《荀子叙录》:“孙卿,赵人,名况。方齐宣王、威王之时,聚天下贤士于稷下……是时,孙卿有秀才,年五十,始来游学。”则刘向认为荀子游齐当在齐宣王之时。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当齐宣王、威王之时,聚天下贤士稷下,是时荀卿为秀才,年十五,始来游学。至齐襄王时,荀卿最为老师。”可知此处亦将荀子游齐定在齐宣王之时。
(2)汪中《荀卿子通论》:“谨据本书及《史记》、刘向《叙》考定。其文曰:‘荀子,赵人,名况,年五十,始游学来齐。’则当湣王之季,故《传》云‘田骈之属皆已死’也。又云:‘及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盖复国之后,康、庄旧人惟卿在也。”可见,汪中认为荀子游齐当在湣王末年。此外胡元仪《荀卿别传》、游国恩《荀卿考》、廖名春《荀卿及荀子》、梁涛《荀子行年新考》等都持此说。
(3)王先谦《荀子集解·考证上》引《唐仲友序》:“向博极群书,序卿事大抵本司马迁,于迁书有三不合,春申君死,当齐王建二十八年,距宣王八十七年。向言卿以宣王时来游学,春申君死而卿废。设以宣王末年游齐,年已百三十七矣。”此处便是批驳刘向在《荀卿叙录》中所记荀子齐宣王时来齐之说,随后引出己说“卿名况,赵人,以齐襄王时游稷下,距孟子至齐五十年矣。于列大夫,三为祭酒。去之楚,春申君以为兰陵令。以谗去之赵,与临武君议兵。入秦,见应侯、昭王。以聘返乎楚,复为兰陵令,既废,家兰陵以终”。此主张荀子齐襄王时游齐。宋濂《诸子辨》亦主张此说。
(4)《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儒家》:“考刘向《序录》,卿以齐宣王时来游稷下,后仕楚,春申君死而卿废。然《史记·六国年表》载春申君之死上距宣王之末凡八十七年,《史记》称卿五十始游齐,则春申君死之年卿当一百三十七岁,于理不近。晁公武《读书志》谓《史记》所云“年五十”为“年十五”之误,意其或然。宋濂《荀子书后》又以为襄王时游稷下,亦未详所本。”可见对于荀子何时游齐,《四库全书》未做判词。
(5)罗根泽《荀卿游历考》认为荀子游齐在齐王建初年,持此论者有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蒋伯潜《诸子通考》等。
综上,则荀子游齐时间有齐宣王时说、齐湣王时说、齐襄王时说、齐王建时说和搁置纷议说等。在前人考证的基础上,我认为荀子游齐当在齐湣王时。试考证如下:
司马迁《史记·孟子荀卿列传》:“齐人或谗荀卿,荀卿乃适楚,而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废。”
司马迁《史记·春申君列传》:“歇至楚三月,楚顷襄王卒,太子完立,是为考烈王。考烈王元年,以黄歇为相,封为春申君……春申君相楚八年,为楚北伐灭鲁,以荀卿为兰陵令。”
刘向《荀子叙录》:“齐人或谗孙卿,乃适楚,楚相春申君以为兰陵令。”
汪中《荀卿子年表》:“齐王建十年,为楚考烈王八年,楚相黄歇以荀卿为兰陵令。本传云:‘齐人或谗荀卿,荀卿乃适楚,而春申君以为兰陵令。’”
据此可知历史记载荀子活动之确定年份有二:一是楚考烈王八年,荀卿为兰陵令;二是春申君死而荀卿废。检之《史记·六国年表》知楚考烈王八年为公元前年,春申君死为楚考烈王二十五年即公元前年。则可知至少公元前年荀子还在人世,若是依据齐宣王时来齐则荀子年岁不符,所以持齐宣王之时荀子游齐之说不可信。
又楚考烈王八年当为齐王建十年、秦昭王五十二年,《荀子·儒效》、《强国》等载应侯范雎与荀卿答问之语,则荀卿尝游秦,据《史记》记载,范雎为应侯当在秦昭王四十一年,应侯罢相当在秦昭王五十二年,则范雎与荀子问答之语时间范围当在公元前——前年,即为齐襄王十八年——齐王建十年之间,此一段时间荀子曾游秦,并与应侯答问。而“齐人或谗荀卿,荀卿乃适楚”则可看出齐王建立而荀子被人进谗言,终去齐到秦,又“孙卿之应聘於诸侯,见秦昭王,昭王方喜战伐,而孙卿以三王之法说之,及秦相应侯皆不能用也”遂去秦回齐,后又适楚,为兰陵令。可知则可知荀子不可能是在齐王建初年游齐,持此论者亦不可信。
又《盐铁论·论儒》云:“及齐湣王奋二世之余烈,南举楚淮北,并巨宋,苞十二国。西摧三晋,却强秦。五国宾从,邹鲁之君泗上诸侯皆入臣。矜功不休,百姓诸儒谏不从。各分散。慎到接子亡去,田骈如薛,而孙卿适楚。内无良臣,故诸侯合谋而攻之。”据《史记·六国年表》可知“并巨宋”当在齐湣王三十八年即公元前年,而荀子适楚当在此至齐湣王四十年之间。亦可知荀子游齐当在齐湣王末年之前,至少应在齐湣王三十八年之前。此一明证,所以持荀子齐襄王时始游齐的说法也不正确。
至此,可知荀子游齐当在齐湣王时,则为恰当。荀子游历的部分路线当为:荀子“始游齐”当在齐湣王时,而齐湣王末年去齐适楚,后齐襄王立荀子归齐,最为老师,到齐王建之时荀子去齐适秦,后又到楚为兰陵令即公元前年。
三
荀子为兰陵令后游历活动当如何?据刘向《荀卿叙录》:
齐人或谗孙卿,乃适楚,楚相春申君以为兰陵令。人或谓春申君曰:“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孙卿贤者也,今与之百里地,楚其危乎?”春申君谢之。孙卿去之赵,后客或谓春申君曰:“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鲁入齐,鲁弱而齐强。故贤者所在,君尊国安。今孙卿天下贤人,所去之国,其不安乎?”春申君使人聘孙卿。孙卿遗春申君书。刺楚国,因为歌赋以遗春申君,春申君恨,复固谢孙卿,孙卿乃行,复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孙卿废,因家兰陵。
可知荀子为兰陵令后由于有人向春申君进言,“孙卿去之赵”,此一事史籍亦有所载,《荀子·议兵》篇载荀子与临武君议兵于赵孝成王前之事,《臣道》篇极称平原信陵两人功,都可证明荀子之赵之事。应劭《风俗通义》:“春申君谢之,孙卿去之,游赵”,《郡斋读书志》:“至齐襄王时,荀卿最为老师。后适楚,楚相春申君以为兰陵令。已而归赵。”亦可见荀子之赵。又“孙卿乃行,复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孙卿废,因家兰陵”可知荀子终由赵回楚复为兰陵令直到终老。
据廖名春考证,荀子议兵时间当在公元前至前年之间,较为可信。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荀卿至赵见赵孝成王议兵考》谓:“《荀子·臣道》极称平原信陵两人功,即为邯郸解围事发,以荀卿在赵,身历其事,故盛加称许如此也。”又据《荀子·臣道》:“伊尹箕子可谓谏矣,比干子胥可谓争矣,平原君之于赵可谓辅矣,信陵君之于魏可谓拂矣。”可知钱穆推测不错,且邯郸解围在赵孝成王九年即公元前年,此时荀子在赵。由此可知,荀子因受人诬陷离开楚国至第二次回到楚国复为兰陵令时,其当在赵国议兵于赵孝成王前及称赞围魏救赵之功。
则荀子初为兰陵令后因谗言去楚适赵后又归楚复为兰陵令直至终老。
钱穆考证之时,误齐灭宋时间为齐湣王十五年,据《史记·六国年表》则为齐湣王三十八年,荀卿为兰陵令最早不超过齐王建十年,此时与齐湣王末相差二十余载。据考证所得,荀卿游历活动大致可划分为:初入齐(齐湣王时,年五十,游学)——齐湣王末(约湣王三十八年)去齐适楚——齐襄王立,归齐(约襄王六年到十九年)——齐王建立,离齐适秦(约王建元年,此间应侯与荀卿答问)——去秦回齐说齐相(最为老师,三为祭酒)——离齐适楚,春申君为兰陵令(约齐王建十年,秦昭王五十二年,应侯罢相)——由楚到赵(此间荀卿与临武君议兵赵孝成王前)——去赵返楚复为兰陵令,终老。
四
荀卿游仕活动,可参看《荀子》部分篇章,荀卿游历言行,于其书有所记载。如《强国》篇载荀子说齐相之语应侯与荀卿答问之语,《儒效》篇载秦昭王与荀卿答问之语,《议兵》篇载荀子与临武君议兵于赵孝成王前之事,《臣道》篇极称平原信陵两人功。
《强国》篇载荀子说齐相之语:
荀卿子说齐相曰:“处胜人之势,行胜人之道,天下莫忿,汤武是也。处胜人之势,不以胜人之道,厚於有天下之埶,索为匹夫不可得也,桀纣是也。然则得胜人之势者,其不如胜人之道远矣!夫主相者,胜人以势也,是为是,非为非,能为能,不能为不能,并己之私欲,必以道,夫公道通义之可以相兼容者,是胜人之道也……今巨楚县吾前,大燕䲡吾後,劲魏钩吾右,西壤之不绝若绳,楚人则乃有襄贲开阳以临吾左,是一国作谋则三国必起而乘我。如是,则齐必断而为四三,国若假城然耳,必为天下大笑……为人臣者不恤己行之不行,苟得利而已矣,是渠冲入穴而求利也,是仁人之所羞而不为也。故人莫贵乎生,莫乐乎安,所以养生安乐者,莫大乎礼义。人知贵生乐安而弃礼义,辟之是犹欲寿而歾颈也,愚莫大焉。故君人者爱民而安,好士而荣,两者亡一焉而亡。诗曰:‘价人维藩,大师维垣。’此之谓也。”
又应侯与荀卿答问之语:
应侯问孙卿子曰:“入秦何见?”
孙卿子曰:“其固塞险,形势便,山林川谷美,天材之利多,是形胜也。入境,观其风俗,其百姓朴,其声乐不流污,其服不佻,甚畏有司而顺,古之民也。及都邑官府,其百吏肃然,莫不恭俭、敦敬、忠信而不楛,古之吏也。入其国,观其士大夫,出于其门,入于公门;出于公门,归于其家,无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党,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观其朝廷,其间听决百事不留,恬然如无治者,古之朝也。故四世有胜,非幸也,数也。是所见也。故曰:佚而治,约而详,不烦而功,治之至也,秦类之矣。虽然,则有其諰矣。兼是数具者而尽有之,然而县之以王者之功名,则倜倜然其不及远矣。是何也?则其殆无儒邪?故曰:粹而王,驳而霸,无一焉而亡。此亦秦之所短也。”
《儒效》篇载秦昭王与荀卿答问之语:
秦昭王问孙卿子曰:“儒无益於人之国?”
孙卿子曰:“儒者法先王,隆礼义,谨乎臣子而致贵其上者也。人主用之,则埶在本朝而宜;不用,则退编百姓而悫;必为顺下矣。虽穷困冻餧,必不以邪道为贪。无置锥之地,而明於持社稷之大义。呜呼而莫之能应,然而通乎财万物,养百姓之经纪。势在人上则王公之材也;在人下则社稷之臣、国君之宝也;虽隐于穷阎漏屋,人莫不贵之,道诚存也。”
“仲尼将为司寇,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溃氏逾境而徙,鲁之粥牛马者不豫贾,脩正以待之也。居于阙党,阙党之子弟罔不分,有亲者取多,孝弟以化之也。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儒之为人下如是矣。”
王曰:“然则其为人上何如?”
孙卿曰:“其为人上也广大矣:志意定乎内,礼节修乎朝,法则度量正乎官,忠信爱利形乎下,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不为也。此若义信乎人矣,通於四海,则天下应之如讙。是何也?则贵名白而天下治也。故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竭蹶而趋之,四海之内若一家,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夫是之谓人师。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夫其为人下也如彼,其为人上也如此,何谓其无益於人之国也?”
昭王曰:“善。”
《议兵》篇载荀子与临武君议兵于赵孝成王前之事:
临武君与孙卿子议兵于赵孝成王前。王曰:“请问兵要。”
临武君对曰:“上得天时,下得地利,观敌之变动,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之要术也。”
孙卿子曰:“不然。臣所闻古之道,凡用兵攻战之本,在乎壹民。弓矢不调,则羿不能以中微;六马不和,则造父不能以致远;士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必胜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者也。故兵要在乎善附民而已。”
临武君曰:“不然。兵之所贵者势利也,所行者变诈也。善用兵者,感忽悠暗,莫知其所从出。孙吴用之无敌于天下,岂必待附民哉。”
孙卿子曰:“不然。臣之所道,仁者之兵,王者之志也。君之所贵,权谋势利也;所行,攻夺变诈也;诸侯之事也。仁人之兵,不可诈也……”
《臣道》篇极称平原信陵两人功:
“君有过谋过事,将危国家、陨社稷之惧也,大臣、父兄有能进言於君,用则可,不用则去,谓之谏;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死,谓之争;有能比知同力,率群臣百吏而相与彊君挢君,君虽不安,不能不听,遂以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成于尊君安国,谓之辅;有能抗君之命,窃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国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谓之拂。故谏争辅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明君之所尊厚也,而暗主惑君以为己贼也。故明君之所赏,暗君之所罚也;暗君之所赏,明君之所杀也。伊尹箕子可谓谏矣,比干子胥可谓争矣,平原君之于赵可谓辅矣,信陵君之于魏可谓拂矣。”
以上则为荀子游仕活动之表现,考之《强国》、《儒效》、《议兵》、《臣道》诸篇,则见荀子所秉持之政治理想,在于“天下一家”、“隆礼”、“重法”,若“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法后王,统礼仪,一制度”,则“天下为一,诸侯为臣,用万乘之国则举措而定,一朝而伯。”荀卿之政治思想、游仕理论则管窥一斑,今就“法后王”思想予以探究。
《荀子·非相》篇,对“法后王”之说,有较细致的说明:
辨莫大于分,分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圣王。圣王有百,吾孰法焉?故曰:文久而息节族久而绝,守法数之有司极礼而褫。故曰:欲观圣王之迹,则于其粲然者矣,后王是也。彼后王者,天下之君也;舍后王而道上古,譬之,是犹舍己之君而事人之君也。故曰:欲观千岁,则数今日;欲知亿万,则审一二;欲知上世,则审周道;欲知周道,则审其人所贵君子。故曰:“以近知远,以一知万,以微知明。”此之谓也。
“圣王有百,吾孰法焉?”可见荀子论及圣王范围颇广,不应局限于区区三代人物,仲尼、子弓也在圣人之列。其效法的对象由于“文久而息,节族久而绝,守法数之有司极礼而褫”,遂若观圣王之迹,则取法“粲然者”后王也。据此可知荀子的“后王”,是继承“先王”思想精神者。又谓:“欲知上世则审周道”,此论当继孔子从周之论之后。“以近知远,以一知万,以微知明”,“传者久则论略,近则论详,略则举大,详则举小”,则可知荀子“法后王”实因后王之迹显然可识,取近之道,详而可察,只是便利的意思,无后王先王对立的论调。荀子由递进式的推演关系将“名分—礼法—圣王—后王”连接成为逻辑链,想要“隆礼”,则须效法圣王,而“后王”则是最为显著明白者,所谓“后王”即“天下之君”。必须通过“法后王”而“法先王”乃至“圣王”,如此才能真正体认到圣王本来的思想主张。荀子也重视先王。《非相》篇:“凡言不合先王,不顺礼义,谓之奸言,虽辩,君子不听。”《儒效》篇:“先王之道,仁之隆也,比中而行之。”《富国》篇:“先王明礼义以壹之,致忠信以爱之,尚贤使能以次之,爵服庆赏以申重之,时其事、轻其任以调齐之,潢然兼覆之,养长之,如保赤子。”《君道》篇:“晓然独明于先王之所以得之,所以失之,知国之安危、臧否若别白黑。”可见,荀子在论述中也同样重视先王。在《非十二子》中批评子思、孟子“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这里的重点是“不知其统”而并不是斥责“法先王”。
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十八“法后王”条:
荀卿“法后王”之说,王伯厚深诋之。愚以为王氏似未达荀子之意也。孔子曰:“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孟、荀生于衰周之季,闵战国之暴,欲以王道救之。孟言先王,与荀所言后王,皆谓周王,与孔子“从周”之义不异也。荀卿岂逆料李斯之仕秦,而令其用秦法哉?七国僭号,名虽王,实诸侯也,孰可以当后王之名,而荀子乃肯法之耶?方是时,老、庄之言盛行,皆妄托于三皇,故特称后王,以针砭荒唐谬悠之谈,非谓三代不足法也。王安石以本朝制度为流俗,谓“祖宗之法不足守”,口谈尧、舜,躬行商、韩,此宋之所以亡也。后儒好为大言,不揆时势,辄谓井田、封建可行于后代,徒为世主轻儒者藉口,是不如“法后王”之说为无弊矣,要非荀卿立言之本旨。
综上,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先王后王是名号的称谓,荀子更加看重当时的近代史,“法后王”思想意在揭圣王之迹于后王可明见者以救时之弊,并非不敬先王。《解蔽》篇曰:“故学者,以圣王为师,案以圣王之制为法,法其法,以求其统类,以务象效其人。”则圣王为师,不惟先后,特取后王粲然可寻者效法,这只是一种思想宣传的途径,并非目的,更加深远的意义在于“统礼仪,一制度”,为大一统王朝的到来提供思想理论基础。
(本文注释从略)
参考资料:
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年。
颜之推:《颜氏家训》,中华书局,年。
应劭撰王利器校注:《风俗通义校注》(全两册),中华书局,年。
晁公武撰孙猛校证:《郡斋读书志校证》(全两册),上海古籍出版社,年。
梁玉绳:《史记志疑》(全三册),中华书局,年。
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上海书店,年。
刘师培:《刘师培全集》(全四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年。
王叔岷:《史记斠证》(全五册),中华书局,年。
钱穆:《先秦诸子系年》,商务印书馆,年。
桓宽撰王利器校注:《盐铁论校注》(全两册),中华书局,年。
王先谦:《荀子集解》(全二册),中华书局,年。
汪中:《新编汪中集》,广陵书社,年。
廖名春:《中国学术史新证》,四川大学出版社,。
秦晓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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