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

荀子二九

发布时间:2024/3/8 15:46:33   点击数:

译注:方勇李波

出版:中华书局

君道

人主欲得善射,射远中微者,县贵爵重赏以招致之,内不可以阿子弟,外不可以隐远人,能中是者取之,是岂不必得之之道也哉!虽圣人不能易也。欲得善驭速致远者,一日而千里,县贵爵重赏以招致之,是岂不必得之之道也哉!虽圣人不能易也。欲治国驭民,调壹上下,将内以固诚,外以拒难,治则制人,人不能制也,乱则危辱灭亡可立而待也。然而求卿相辅佐,则独不若是其公也,案唯便嬖亲比己者之用也,岂不过甚矣哉!故有社稷者莫不欲强,俄则弱矣;莫不欲安,俄则危矣;莫不欲存,俄则亡矣。古有万国,今有数十焉,是无它故,莫不失之是也。故明主有私人以金石珠玉,无私人以官职事业。是何也?曰:本不利于所私也。彼不能而主使之,则是主暗也;臣不能而诬能,则是臣诈也。主暗于是,臣诈于下,灭亡无日,俱害之道也。夫文王非无贵戚也,非无子弟也,非无便嬖也,倜然乃举太公于州人而用之,岂私之也哉!以为亲邪?则周姬姓也,而彼姜姓也。以为故邪?则未尝相识也。以为好丽邪?则夫人行年七十有二,齫然而齿堕矣。然而用之者,夫文王欲立贵道,欲白贵名,以惠天下,而不可以独也,非于是子莫足以举之,故举是子而用之。于是乎贵道国立,贵名果明,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周之子孙苟不狂惑者,莫不为天下之显诸侯,如是者,能爱人也。故举天下之大道,立天下之大功,然后隐其所怜所爱,其下犹足以为天下之显诸侯。故曰:“唯明主为能爱其所爱,暗主则必危其所爱。”此之谓也。

译文:君主想要得到善于射箭,射得远又射得准的人,就得用高官和重赏来招引他们,对内不能偏袒自己的子弟,对外不能埋没远方的人,能够符合这个要求的就录用他,这难道不是一定能得到善射者的办法吗?即使是圣人也不能改变。想要得到善于驾车,既跑得远又跑得快的人,一天能跑千里,就得用高官和重赏来招引他们,对内不能偏袒自己的子弟,对外不能埋没疏远的人,能够达到这个要求的就录用他,这难道不是一定能得到善驭者的办法吗?即使是圣人也不能改变。想要治理国家驾驭人民,协调统一上下,对内巩固国防,对外抵御侵略,治理得好就能制服别人,别人就不能制服自己,混乱了那么危险、灭亡就会立刻到来。然而寻求卿相辅佐时,却独独不像这样公正,只任用宠信的小臣和亲近自己的人,这难道不是大错特错吗?所以拥有国家的君主没有不想强大的,但不久就衰弱了;没有不想安全的,但不久就危险了;没有不想存在的,但不久就灭亡了。古代有上万个国家,现在只有几十个了,这没有别的原因,没有不是在用人公正上失误的。所以贤明的君主有把金石珠玉私自给别人的,没有把官职事业私自给别人的。为什么呢?回答说:这根本不利于所偏爱的人。没有能力而君主使用他,那是君主昏庸;臣子没有才能却妄称有才能,这是臣子的奸诈。君主在上昏庸,臣子在下奸诈,灭亡就不远了,这对君主和臣子都是有害的做法。周文王不是没有尊贵的亲戚,不是没有子弟,不是没有宠信的小臣,却与众不同地从渔民中举用姜太公,难道是对他有私心吗?认为他是亲戚吗?但文王是姬姓,而太公是姜姓。认为他是老朋友吗?但他们素不相识。认为文王喜欢漂亮吗。但太公当时已七十二岁了,牙齿也都掉光了。然而还任用他,是因为文王想要建立美好的政治原则,想要宣扬高贵的名声,来布施恩惠于天下,而只靠自己是办不到的,除了此人就没有人可以举用了,所以提拔他来加以任用。于是美好的政治原则果然建立了,高贵的名声果然宣扬了,全面地统一了天下,设立了七十一个诸侯国,姓姬的就独占了五十三个,周室的子孙只要不是狂妄迷惑的人,没有不成为天下显贵的诸侯的,像这样,才真正是爱护人啊!所以遵循天下的治国大道,建立天下的伟大功业,然后偏袒自己所爱怜的人,使他们之中最差的也能成为天下的显贵诸侯。所以说:“只有贤明的君主才能疼爱他所宠爱的,昏庸的君主必定会危害他所宠爱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墙之外,目不见也;里之前,耳不闻也;而人主之守司,远者天下,近者境内,不可不略知也。天下之变,境内之事,有驰易齵差者矣,而人主无由知之,则是拘胁蔽塞之端也。耳目之明,如是其狭也;人主之守司,如是其广也;其中不可以不知也,如是其危也。然则人主将何以知之?曰:便嬖左右者,人主之所以窥远收众之门户牖向也,不可不早具也。故人主必将有便嬖左右足信者然后可,其知惠足使规物、其端诚足使定物然后可,夫是之谓国具。人主不能不有游观安燕之时,则不得不有疾病物故之变焉。如是,国者事物之至也如泉原,一物不应,乱之端也。故曰:人主不可以独也。卿相相佐,人主之基、杖也,不可不早具也。故人主必将有卿相辅佐足任者然后可,其德音足以填抚百姓、其知虑足以应待万变然后可,夫是之谓国具。四邻诸侯之相与,不可以不相接也,然而不必相亲也。故人主必将有足使喻志决疑于远方者然后可。其辩说足以解烦,其知虑足以决疑,其齐断足以距难,不还秩,不反君,然后应薄扞患足以持社稷然后可,夫是之谓国具。故人主无便嬖左右足信者谓之暗,无卿相辅佐足任者谓之独,所使于四邻诸侯者非其人谓之孤,孤独而晻谓之危。国虽若存,古之人曰亡矣。《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之谓也。

译文:墙的外面,眼睛看不到;里门的千面,耳朵听不到;君主所管辖的范围,远至天下,近在一国,不能不大体了解一些情况。天下的变化,国内的事情,有些松懈纷乱了,但君主无从知道,这是受控制被蒙蔽的开始。耳朵眼睛的明辨力,是这样的狭小;君主的管辖范围,是如此的广大;其中的一些情况不能不知道,如果不知道就会危险了。然而君主怎样知道呢?回答说:左右亲信和侍从,是君主窥探远方、监督众人的耳目,不能不及早具备。所以君主一定要有足以信赖的左右亲信和侍从然后才可以,他们的智慧足以谋划事物,他们的正直真诚足以安定事物然后才可以,这就叫做国家的工具。君主不能没有游玩享乐的时候,也难免有疾病死亡的变化。这样,国家每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源泉一样,一件事情没有处理,就是混乱的开始。所以说:君主不能单靠自己。卿相的辅佐,就像君主的鞋带和手杖一样,不能不及早具备。所以君主一定要有足以胜任的卿相辅佐然后才可以。他们的道德声望足以安抚百姓,他们的智谋足以应付各种变化然后才可以,这就叫做国家的工具。与四邻的诸侯国相处,不可能不互相交往,然而不一定互相亲近。所以君主要有足以来表明旨意、解决疑难于远方的人然后才可以。他们的辩说足以解决麻烦,他们的智谋足以解决疑难,他们的果断足以抗拒灾难,不营私利,不违反君主,然后应付紧急情况,抵御祸患足以保卫国家,然后才可以,这就叫做国家的工具。所以君主没有值得信任的左右亲信侍从叫做昏庸,没有值得任用的卿相辅佐就叫做孤独,出使四邻诸侯国的使者不是合适的人就叫做孤立,孤独而昏庸就叫做危险。国家虽然像是存在,古代的人说他已灭亡了。《诗经》中说:“有这么多的贤能之士,文王才得以安宁。”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材人:愿悫拘录,计数纤啬而无敢遗丧,是官人使吏之材也。修饰端正,尊法敬分而无倾侧之心,守跖循业,不敢损益,可传世也,而不可使侵夺,是士大夫官师之材也。知隆礼义之为遵君也,知好士之为美名也,知爱民之为安国也,知有常法之为一俗也,知尚贤使能之为长功也,知务本禁末之为多材也,知无与下争小利之为便于事也,知明制度、权物称用之为不泥也,是卿相辅佐之材也,未及君道也。能论官此三材者而无失其次,是谓人主之道也。若是,则身佚而国治,功大而名美,上可以王,下可以霸,是人主之要守也。人主不能论此三材者,不知道此道,安值将卑势出劳,并耳目之乐,而亲自贯日而治详,一内而曲辨之,虑与臣下争小察而綦偏能,自古而今,未有如此而不乱者也。是所谓“视乎不可见,听乎不可闻,为乎不可成”,此之谓也。

译文:任用人才的方法:诚恳勤勉,计算得十分精细而不敢有遗漏,这是一般官吏的才能。修身养性、正直诚实、遵守法律、敬重名分而没有不正当的想法,忠于职守、加强业务,不敢增加或减少,可以传之后代,而不可以受侵夺,这是士大夫和百官的才能。知道崇尚礼义是为了尊重君主,知道喜好士人是为了名声美好,知道爱护人民是为了国家安定,知道有固定的法律是为了统一习俗,知道崇尚贤能任用能人是为了长远事业,知道重视农业限制工商业是为了增加财富,知道不与下级争夺小利是为了事业,知道明确制度、衡量事物符合实用是为了不拘泥常规,这是卿相辅佐的才能,但比不上君主的治国之道。能够选择任用这三种人才而没有失去次序,这才是君主的治国大道。如果能这样,就会自身安逸而国家安定,功绩大而名声美,上可以称王,下可以称霸,这是君主的纲领。君主不能选择任用这三种人才,不知道这个原则,而只是降低身份辛勤劳苦,抛弃了声色娱乐,而亲自整天地处理大小事情,一天之内想把事情全部办完,总想与臣下在一些小事上争聪明而追求某一方面的才能,从古至今,没有这样做而不混乱的。这就是所说的“看那些不可能看见的,听那些不可能听到的,做那些不可能成功的”,说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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