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

纪实蹉跎岁月,我路过上海上

发布时间:2018/1/18 21:54:45   点击数:

前言

这是些关于多年前上海往事的记录。了无生趣的生活,造就枯燥乏味的文字。生活,对于我们大多数人的大多数时候来说,或许都不过如此而已,有意思有意义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人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找寻,而不是奋斗,因为我们找不到方向,而无从奋斗。岁月在迷茫中蹉跎,我们在蹉跎中变老。闲来无事,写此文字,纪念那些在上海的蹉跎岁月,还有在蹉跎中逝去的青春。

上海印象

你是否喜欢上海?很多人问我这个问题,而我又很不情愿回答这个问题,原因是我总觉得问这个问题的人都不怀好意。

关侬啥事体!如果提问的是的上海人,他则希望我回答喜欢。假如我回答喜欢,那人便会得意洋洋的说:你们这些外地人,大上海,啥地方,侬晓得哇?我的喜欢在这个时候俨然变成了一种巴结和讨好。如果我回答不喜欢,他依然会用这句话,但这句话就又变成了我不知好歹的意思。我一般不会当着上海人的面说我不喜欢上海,侬勿欢喜还来格达做啥事体?

其实上海人说这番话想要表达什么意思都不重要,主要是我接受不了“外地人”这个称谓。在某些上海人的眼里,外地人,即乡下人。此乡下人,非彼乡下人,而是带有严重贬义的词汇。乡下人,即愚昧无知、贫穷落后、卑劣下贱和弱智低能的代名词。无论你来自北京还是广州深圳,统统的都是乡下人。香港充其量就是城乡结合部,北京最多也不过是郊区。所以,“外地人”“乡下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具有很强的侮辱性语言,说它是骂人的话,一点也不为过。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他们的行为表现出的是自私自利,而以“自上海”为中心的人,则表现出的是他们的一种自恋自大和自以为是。

如果是一个非上海人问这个问题,那就要先揣测他是希望我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会希望我回答不喜欢。假如我回答不喜欢,那人就会滔滔不绝的讲上海和上海人如何不好,并且希望我加以附和。上海人除了固执的认为上海是世界上唯一的城市,并以城里人自居外,我又实在拿不出上海和上海人着实不好的证据,我不好违心的瞎说。如果我说喜欢,这个人肯定又会十分失望,失望就会不高兴,不高兴就会心情不好,他(她)心情不好又很可能导致我心情也不好,总之不是好事。

综上所述,这个问题从它诞生的时候起,它就是一个陷阱。而现在我认为,这个问题是最佳答案就是:关侬啥事体(关你啥事)!这是上海人经常吊在嘴边的一句话,能在不同场合用不同语调表达出不同意思来。其实呢,这个问题不但不关侬啥事体,更不关阿拉啥事体。

尽管这个问题如此复杂,但我从来都没有认真的去思考过自己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如果非要回答,则答案就是:无所谓喜不喜欢。喜欢和不喜欢都是一种直觉,根本用不着去思考。如果需要思考后再作答,那么说明本来就谈不上喜不喜欢,所以也就可以无所谓。

有时候我也在想,也许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我想的这般复杂,仅仅因为我是个复杂的人而已。我是个复杂的人,但我从来没有承认过。

沉淀

时光,如同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无论你多么小心翼翼,都会无一幸免的被装进滚筒,不断的被揉搓洗涤清甩。青春美少女,转眼就被搓洗成老太婆,很多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所以我们要原谅那些装嫩的人。皱纹足以夹死前来吸血的蚊子,却还以为自己如花似玉,她们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嫩”,而绝非要装。没有什么可以经得起时间这个滚筒的搓洗,除了时间本身。滚筒强大的离心力总能让复杂的生命历程变成简单的记忆。有些东西,无论你当初觉得它分量有多重,但还是会在清洗后被甩出去。最终留下来的,也许不是我们的心心念念,但它一定是分量最重的。

在上海的那些日子,如同从来不放辣椒的上海菜,淡而无味。离开上海十几年,似乎从来没有怀念过。在藏北高原头疼欲裂的夜晚,神奇般的突然想起,突然想念。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曾经以为这只是一句矫情的歌词,现在才发现不尽其然。人生中的每一次回首,都是重新认识自己的过程。是的,我曾一直爬山涉水的苦苦追寻,现在才明白我所想要的,仅仅就是平平淡淡。上海那些年,尽管一事无成,但我认为很多事并非一定要以成败来衡量其意义。平淡的上海时光,也许蹉跎,也许未必蹉跎。一次又一次的轰轰烈烈,不如每一天都过的真真切切。

冷啊冷

对于上海的最初印象好像已经很模糊,只记得比四川老家冷得多。上海的冷,是一种让人完全无法抵抗的冷,直到两年后仍然觉得不能适应。上海的冷,是一种与四川的冷截然不同的冷,这两种冷似乎有着本质的区别。我不知道它们的本质区别是否在于上海更冷些,但我又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如果仅此而已,那又算得上什么本质区别呢?前些天还与朋友探讨此事,朋友说:风从海上来,能不冷么?被人一语道破天机,我才有点恍然大悟。

我去上海的时候是那年的二月份,刚过完正月十五。冰冷陌生的街道,夹杂着各种口音、带着热气、冒着白烟的普通话,加上完全听不懂的上海话,它们告诉我:人在他乡。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总觉得上海话和上海普通话是有“形状”的:带着热气,冒着白烟。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上海处处阳光明媚,却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只有上了这人头攒动的大街,才能稍稍驱走些寒意。因为“热闹”的“热”字,它也有温度。阳光从林立的高楼间的空隙落下,在地上画出一片片一道道孤零零的金黄,让那些身在高楼影子里的人倍感寒冷。

高楼的脚下,往往会蜿蜒着一条条小巷子,上海人叫它“弄堂”。在上海,对地名定位的“地址”中,经常用到“弄”这个字,比如什么什么路多少弄多少号。

弄堂

弄堂,和北方的胡同意思差不多。但我总觉得弄堂和胡同还是有区别的,但是区别在哪里却有些说不透彻。我猜想,它们的区别可能在于它们的构成方式不一样,胡同是由一道道四合院的围墙拼接而成,而弄堂则是由一栋栋房子自然排列而形成的,具有相当的开放性。后来易中天老师在《读城记》里也有涉及到这方面的问题,他的阐述与我的理解大致差不多,但他的分析远比我这要深刻得多,无法相提并论。胡同的上方是宽阔的天空,带哨的鸽子从天空掠过,发出悦耳动人的声响。而弄堂的上方,则是从两幢房子间艰难展露出的长条形天空,天空中还飘扬着衣物。同样的宽度,弄堂给人的感觉要比胡同窄,因为胡同看上去要比弄堂敞亮得多。

后来一直住在工厂的宿舍,始终没有机会去体验弄堂里的生活。每当夜里穿过某条弄堂,都会被那里的一切深深的吸引。淡淡的油烟味,模糊的灯光,隐约的电视声,连训斥孩子都软棉棉的吴语……一切都充满着特别的浓浓的生活气息,让人无限遐想。夜晚、屋子、家人和家,这些都是潜意识里够成归宿感的重要元素。而它们现在以这样柔软的姿态,触摸着每个人的心扉。那是一种暖暖的感觉,特别温暖。也许所有奔波的人们,他们内心深处最向往的,也可能是终极目标,就是能够生活式的生存,而不要生存式的生活。

白天,弄堂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从各家楼上伸出的晾衣架,最大限度的向弄常里延展,与横七竖八的电线一起,在人们的头顶搭起一个“棚”。遇上好天气,五颜六色的晾物在阳光下随风摆动,散发出淡淡的樟脑味,和隐隐约约的洗衣粉味。老奶奶歪着头,半睡半醒的坐在弄堂里的竹椅子上,也许是在回忆过去,也许她什么也没想,准备随时入睡。阳光透过晾衣架上的衣物,无声的散落到老人爬满皱纹的脸庞,显得那样安祥。一缕银发垂下来,被阳光照得透亮。一盆凤仙花在老人脚下开得正艳,小猫试图用爪子挠花朵上的蝴蝶。蝴蝶灵巧的飞走,小猫沮丧的用头蹭老人的椅子腿。两个小孩子嘻笑着从弄堂的这头追打到那头,一只小黑狗跟在后面高兴的吱吱呜呜。大人大声呵斥两个孩子的声音从某个门里传出,小朋友全然不顾,只是一个劲儿的跑。远处有人三五个围坐在一起下棋,不时激烈的争吵,有人拂袖而去;有人各自站在自家的门里,和对面邻居聊天,发出嘎嘎的笔声;有收废旧的,来了又走了,什么也没收,唯独留下吆喝声,渐行渐远。一条弄堂,一片天地。

弄堂,是上海的一个重要文化标志。没在弄堂里生活的经历,也许就不算真的了解上海。弄堂是狭小的,但它却是精致的。上海人的精细,可能就与他们的弄堂文化密不可分。而随着现化文明的入侵,弄堂也正在飞快的消失,和北京的四合院一样。

打更人

上班之前,临时住在朋友的朋友老黄家里。老黄的家,确切的说是他用来办公和吃饭睡觉两用的处所,它座落在浦东成山路的一条小街上。房子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盖的那种最早的商品房,结构布局外观毫无创意,似乎全国都统一过。六七层高,方方正正,通体灰色,并无地域特色。后来才知道,浦东属于新区,据有典型老上海特色的建筑不太多。

上海就是上海,即便是在没有任何上海特征的建筑里,你仍然可以准确无误的知道,那个地方不是别处而是上海,因为每天都会有人亲口提醒你。

夜里九十点,有人用标准的上海话,配搭上标准的上海腔上海调不紧不慢的吆喝着,悠然的从小区这头飘到那头,每天如此。当然,吆喝的是什么内容我听不懂。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收破烂的,或者是在小区里卖东西的小贩。后来觉得不对,这可是在夜里,不可能有收破烂的,也不可能有卖东西的小贩,那除非就是神经病。当然,更不可能让一个神经病天天在院里扰民。这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困惑了很久。

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向老黄问个明白。老黄告诉我说,那人吆喝的是:门窗关好、煤气关好、晾晒的衣服收好、屋外的东西收好、防火防盗等等。这个答案大大的出乎我的意料,多少都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怎么就突然想起罗家英:小心啦,打雷下雨,收衣服啦!我充满联想,他们会不提醒大家把小狗小猫收好,小朋友收好,把老公老婆管好呢?

其实这更能让人联想到早年的打更人,难道这些人正是现代的打更人?别的地方几十年一百多年前就早没打更人了,可能这就是上海特色。后来了解到,其实这些人并不是什么职业的打更人,都是小区里的住户,或自发的,或统一安排的,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志愿者”。他们每天夜里轮流吆喝,吆喝的内容也根据不同的季节,和当时的时事,而有所不同,主要目的就是提醒人们日常应该注意哪些事项。

这就是上海,无处不体现它的细腻和别样的人文关怀。这是一种互动,是一种关怀与被关怀。

上海这样的民间习俗,或者说是习惯,还能够坚持多久?随着各种现代化的社区不断涌现,打更者的声音也将渐渐消失在现代文明中。

上海人老黄

老黄是个中年的上海本地人,大个子,大脑门,大鼻子大嘴,戴一副大眼镜,还一副沙哑的大嗓门,最主要还是个大忙人。老黄的五大三粗和他的繁忙,与那时上海小男人形象相差甚远。时过境迁,不太清楚现在上海小男人是什么形象。斤斤计较、娘娘腔、虚张声势、整天穿着睡衣无事到处闲溜达,这大概就是十年前上海小男人的基本形象。其实说句公道话,这种所谓的上海小男人,他们在上海男人中所占比例并不大。但就是因为他们的“出众”,让人印象深刻,以至于人们以为上海男人都那样,其实不然。打交道时间长了,会发现上海男人完全没有传说中那么多毛病。上海人以为上海以外的地方都是乡下,外地人则以为上海男人都小男人德行,这算是礼尚往来,上海男人并不吃亏。

老黄平时主要做钢材生意,据说他早年从宝钢停薪留职出来。老黄白天几乎不在家,只是偶尔回来吃午饭。晚上除了应酬,到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只是吃了饭就不停的和客户打电话,一直大着嗓门,直到睡觉。也午老黄沙哑的大嗓门就是这样练就的。偶尔半夜三更还听到老黄打电话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沙哑的嗓音在梦里也能听得很清晰。大多数时候确实是他在打电话,但有时也可能只是我梦见他打电话而已,因为那沙哑的噪音在脑子里实在挥之不去。我不禁暗暗感叹做个生意人真不容易。当然,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什么叫伤不起,什么叫都市人的压力山大。

老黄的家听说就在附近,但不常回去,后来听说他和他老婆在分居。到是有一个年轻漂亮、身材高挑的女人经常出入老黄的住处,有时还在那里过夜。后来好奇心驱使我问老黄的助手:那个女人是谁?他诡秘的告诉我说:老黄的小妈。还说这个年轻女人来头不小,以前是个时装模特,前些年去了日本,春节前刚回来。我又有些不解,问他“小妈”是什么辈份,他故弄玄虚的说让我自己想,然后就不再搭理我。从老黄助手说话时那说不清的表情里,我已经猜出十之八九。

那时,对男女之事,还一知半解(现在懂得也不多,至少说懂得不深刻),但还是坚定的认为小妈这个称呼很好,贴切且亲切,有创意。比起现代语“二奶”、“小三”来说,“小妈”更有内含。关于小妈这个角色,我实在没有发言权,不敢枉加评判。就像没有尝过黄连的人没有权利评价黄连苦不苦一样,没有结过婚的人当然也无权谈婚姻。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且各有各的难念之处。不要随意指责,世间万物,存在就是合理的。

老黄的助手,二十多岁,南通人,姓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他平时帮忙给老黄做饭开车,打理一些日常事务。

老黄,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上海人,但除了他的外表,和他很忙外,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象,主要是因为我不了解他。上海人普通话普遍都讲得很好,比福建广东地区的普通话水平高太多,不是一个档次。当然,在那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广东人面红耳赤的讲那几乎快要咬掉舌头的广东普通话,可以听得人不由自主的咬牙切齿,撩起袖子就要上前帮忙。这时候才觉得,原来上海人的普通话水平真不是吹的。老黄的普通话自然也不例外,但他除了偶尔专门跟我讲几句,其余时间几乎全部说上海话。对于我来说,上海话就是天书,是外语。每个人都是一本书,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传奇。语言上的不便,便没能真正的了解这个我在上海认识的第一个上海人,一个有小妈的上海男人。

上海饮食

上班前在老黄家住了一个多礼拜,吃住都在他家。因为历来对外面的世界都不是特别好奇,所以没事就一直呆在家里。又因为家里几乎和外面一样冷,所以只好整天蜷在被窝里看书。可能这就是早期的宅男,宅男的雏形。宅男,必须得有电脑作为宅的一个必要载体。但那时电脑还不普及,所以那时的宅男也最多不过只是准宅男。

对于上海人不吃辣椒这件事,除了是他们长期以来集体养成的习惯外,我认为他们在有意无意间也把“不吃辣椒”当作了与外地人的区分标志。上海人是不吃辣椒的,吃辣椒的都是外地人,外地人自然也是不好的人,上海人不好把自己与外地人混淆的。当时的80后们则不以为然,这些孩子们中的一些人,吃辣椒的生猛程度,让我这个四川人都汗颜和无地自容。当然那时候还没有什么70、80后这个说法,80年代出生的孩子,那时候还都是十几岁的少年。这些新生代人类,虽然有时也口吐“外地人”“乡下人”这些字眼,但他们潜意识也已经完全没有上海人就是高等人的概念了。前段时间和一个在上海的朋友聊起往事,她说,现在的上海已经是全国人民的上海,不再是上海人的上海了。我对吃向来不讲究。但是那些放了大量白糖的上海菜,实在还是有些让人难以下咽。就算是炒一把小白菜,都会放几勺子白糖。总是吃一口就觉得饱,放下碗筷又饿了。上海人的厨房里,可以没有盐,但一定不能没有白糖。

因为所有菜都要放糖,所以所有菜都一个味——甜。反正都是一个味,至于每顿吃什么菜,到也无所谓了。

多年以前,我们刚从电视里看到欧洲人的时候,觉得他们所有人都是同一副面孔,黄头发高鼻子蓝眼睛,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区别。然而时间长了,我们发现,他们根本没有两个长得完全相同的人,而且与我们一样,不同的人,容貌千差万别。这是一个逐渐被认识的过程,只有认识,才能区别。外国人看我们的文字大概也如此,反正每个字都是四四方方的,看不出区别。上海菜也如此,它对于我们这些非上海人来说,也需要一个认识的过程。当我们不再全神贯注的留意它的甜味、渐渐熟悉它们的时候,就会觉察出不同菜品之间千差万别的风味。后来,慢慢的适应了这种以甜为基调的口味,最后直到习惯。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没有什么习惯是永远都养不成的。当然,也没有什么习惯是永远改不掉的。

生活中,能让我们念念不忘的人,往往不是那些叱咤风云的英雄,而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同样,能让我记住不忘的上海菜,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随处可见的上海咸菜。上海咸菜以雪里红为原料腌制而成,加工工艺不是太清楚,没有见过腌制过程。雪里红,是芥菜的变种,是一种极常见极便宜的菜。书上说是因为它极其耐寒,故得名雪里红。腌好的咸菜总是放在一个大盆里,半淹在有些发黄的水中,老远就能嗅到它那近乎难闻的气味。刚上班那会儿,总让食堂的大姐炒咸菜在放糖前专门给我盛些起来下饭,算是小灶。再后来,习惯了甜味,反到觉得不放糖不好吃。甜味,也可以让某些带有刺激性的味道变得柔和。

上海咸菜,说不出有什么特别,似乎根本没有特别之处。咸菜做法简单,买回去洗净,切细放进锅里一炒,放少许白糖即可。它的味道更简单,微微的甜味,加上腌制品特有的咸味。做法复杂一点的,可以加些毛豆或者肉丝一起炒。也许是因为日久生情,也许是日久变成习惯,上海咸菜不知不觉变成了饮食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咸菜下稀饭不用说,在没有其它菜的情况下,它也能独挡一面,成为可口的下饭菜。

上海还有一种神奇的东西叫做年糕,让人怀念不已。

那种年糕,乳白色,大块头,一块足有十来斤。平时都盛放在桶里,似乎还泡在水中。虽然不知道其加工工艺,但可以确定的是它的原料是磨细的糯米。这东西坚硬无比,像块乳白色的大理石。做饭的时候,老黄的助手咬牙切齿的用菜刀乒乒乓乓的剁下一块来,放进电饭煲里和米一起煮。蒸煮好的年糕嚼起来很有韧劲,软软的,却粘粘的,口感非常好。比起我们通常在超市里买到的那种真空包装的年糕,好吃很多倍。总得它很像一种什么糕点,也许它本来就是一种糕点——年糕。这种年糕,我仅在老黄家吃过,尽管后来在上海呆了不短的时间,但再也没有吃过也没见过,我现在有点怀疑那东西它到底是不是上海特产。

上海还有一种香粳米,名副其实的香,我个人认为它堪比泰国香米。刚一煮开,便从锅里散发出一种新鲜莴笋的味道。每到做饭的时候,小区里就到处弥漫着青笋味。自从离开上海后,就再也没有吃过那种米,那种味道变成了一种不灭的记忆。

关于我的工厂

上班了。工厂在普陀区的金沙江路号,地址里好像也有个多少弄,已经不记得。那里靠近闻名的上海丰庄轻纺市场,其实已是城乡结合部。在这个轻纺市场里,可以买到很多物美价廉的纺织品。那时的人也远比现在实诚,那会儿的东西也比现在要可靠。至少,不会有太多打着低价幌子出售假冒伪劣产品的摊档。工厂后面是苏州河,躺在工厂的宿舍里,能听见苏州河里船舶哒哒的马达声,以及浑厚而悠长的汽笛声。很遗憾也很纳闷,为什么在那里呆了一两年,居然就没到苏州河畔去看看!虽然无数次在夕阳西下的黄昏,靠在宿舍的破椅子上对苏州河充满联想,但终究都没有去,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大多不可思议的事,都是在成为过去之后才觉得它不可思议;大多神奇的事,都是在我们认识了解它之前认为它神奇。

中山公园——长风公园——华东师大

坐67路公交车,下车走上五分钟便可以到达工厂。67路始发于中山公园,中途经过长风公园和华东师范大学,终点站是建德花园,就在工厂附近。

已经记不太清中山公园的模样,只是隐约记得公园里有好些苍翠的大柏树,又好像不是柏树,反正有一片黑乎乎的树林。过了些年之后才知道,原来全国各地都有中山公园,比如北京、天津、广州、深圳、南京,还有重庆等等大中城市都有。足以看出,中山先生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上海的中山公园附近有两个书店,因此经常花一块钱过去转转。去外滩和坐地铁去别的地方,也都要去中山公园转车。不知道20路公交现在是否还依旧从中山公园到九江路外滩,这是一条历史悠久的电车公交线路。史料记载,这条线路年9月27日由英商电车公司开通,自兆丰公园(就是现在的中山公园)至静安寺,年东端延伸至外滩。这座有历史的城市,连公交车都这么有历史。

我固执的认为,过去的历史都那样的具有厚重感,而现在正在成为历史的历史,在它们面前都黯然失色。也许我们现在能看到的、正在经历的一切,经过时间长河的沉淀,它们也必将有厚重的一面。

长风公园,上海唯一的山水公园。它的名字也是有出处的,据说它最初的名字并不叫长风公园,一位名人取“愿乘长风破万里浪”之意,故更名为长风公园。公园很大,典型的园林风格,有山有湖,有树有亭,有花有草,最重要的还有个海洋世界,但始终也没有舍得花那不菲的门票进去看看。山水公园,当然是以山水为主题。这里有上海最大的人工湖“银锄湖”,上海最高的人造山“铁臂山”(取意于毛泽东七律诗《送瘟神》:“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摘自百度百科)。公园里湖的面积超过公园面积的2/5。

周末偶尔花一块钱的公交车费,再花两块钱的门票(现在估计应该也免门票了),到公园漫无目的的逛上半天。当然,怀着目的逛公园的人,肯定都是图谋不轨之辈,所以漫无目的才是对的。记得某一年春节,还有幸一睹真材实料的自贡灯会。看看现在的灯会,忽然发现,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已经没有可比性。如今的灯会,不知道还能否叫做灯会。有时候简直觉得,它就是借助现代科技对观众的一种糊弄,而且是拙劣的糊弄。崇尚快餐式、消费式和批量生产式的主流文化,我们将来必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长风公园的其中一道门正对华东师范大学。是不是确实有门对着学校,现在已经不是很确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华东师范大学就在公园旁边。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可以看见无数的漂亮MM。但那时的自卑,让我不敢抬起头理直气壮的看她们,更别说产生任何非份之想,即使是在那样一个荷尔蒙支配大脑的年纪。我,农民工;她们,大学生。大学,我心中永远的痛。人生总是充满各种遗憾,若没任何遗憾,或许这个世界就会变得不再让人留恋。

玉兰玉兰

再说工厂。工厂的厂房、办公室及附属设施都是租借来的。出租方是一家破产的国有企业,我们租来的只是他们厂房的一小部分。说它是一小部分,是因为原来这家企业的厂区确实很大,以至于直到我离开都没有完整的逛一遍。

一条绿荫大道从门口一直通向工厂的深处,我们的区域在一进门的右手边。厂房大概建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除了红砖房就是青砖房,具有典型的时代特征。由于企业的破产,大部分厂区都显得空旷而冷清,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荒凉。但是透过那些大大小小的假山,深深浅浅的池塘,还有成排成列的玉兰树,不难看出工厂曾经有多么繁荣和生机勃勃。工厂在很早前就破产了,但池塘里居还有各式各样不知来历的鱼。闲来无事的工人,偷偷的在池塘边垂钓,有时还真能钓上三五条来拿回宿舍炖汤。当然,即使工厂破产了,池塘里的鱼也是不能随便钓的,抓到罚款。

最值得一提的,当然还是厂区随处可见的玉兰树。玉兰树都长得很高,据说最高能长到二十多米。如果想要采摘玉兰花,没有一定的爬树本领是不能得逞的。这里的玉兰树,会开两种不同颜色的花,白色和黄色。按其颜色分类,其实还应该有一种紫红色的玉兰花存在,听说过,没见过。

每年的五六月份是玉兰盛开的季节。每到这个时节,玉兰树上满是花朵,几乎要遮住那些宽大而厚实的叶子。素雅而不失鲜艳,夺目却不造作。它们质地那样温润,那样玲珑剔透,白如羊脂美玉,黄的则赛田黄。它们的身姿如莲花般端庄,优雅而落落大方。

高大的树,宽大的叶,孕育出这样大气的花。玉兰花香,香味很特别,时刻沁人心脾。味道有点像栀子花,但比栀子花香更沉稳和大气,朴实中透露着高贵。它似乎与成熟的女性有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关联。

某一年,无事献殷勤,结果从玉兰树上摔下来,膝盖摔个口,咧着像嘴,我表示接受它的嘲笑。玉兰花,不可随便采摘。

科普——玻璃钢化工艺

工厂的名字叫××玻璃有限公司,是一家与台商合资的玻璃加工厂。工厂不生产玻璃,主要是来料加工,比如玻璃的钢化、喷砂、雕刻、磨边,胶合等等,还有就是批量的加工异形(不规则形状)和特殊用途的玻璃。

单独说说玻璃的钢化工艺。小时候,镇里有个铁匠铺子,每次路过的时候都要咬着指头、流着口水傻愣愣的瞅半天,被大人一脚踹到屁股都不知道挪地方。铁匠把工件加工好后,总要再放回炉子里煅烧。当工件达到一定温度后,迅速的拿出来,把它部分或者全部放进水里。哧的一声,瞬间冒出一股白烟,像变戏法,煞是好看。参观这个过程,远比看师傅和徒弟分别挥舞大锤和小锤,叮叮咚咚的敲打工件更有意思。把金属工件加热到一定温度后,让它在某种淬冷介质中迅速冷却,这个过程叫淬火。工件经过淬火的部位,它的强度和硬度会得到大大的提升。这是一个完全靠经验来掌握火候的技术活,淬火不足,或者过度,会造成工件硬度不够,或者硬度过高导致强度降低。这是一个复杂的物理过程,解释它需要很专业的知识。老祖先们几千年前都已经掌握的技能,如今让我来解释它的原理,我却只是一知半解。玻璃的钢化,原理和粹火差不多。

先把玻璃放进加热炉进行加热。加热炉里上下分别有两层电阻丝,通电后发热。玻璃放在炉中间左右旋转的陶瓷管上,随陶瓷管作来回往复运动,以避免玻璃受热不均,和防止玻璃在被加热后变形。当玻璃加热到一定温度(据说是度左右)后,陶瓷管快速转动,将其迅速送出。加热炉旁边是冷却设备,玻璃将停留在冷设备内,同在加热炉内一样在陶瓷管上作往复运动。冷却设备的陶瓷管上方和下方分别装有两部庞大的鼓风机,强大的气流对玻璃进行快速冷却。这个过程就被称之为玻璃的钢化。

话说这冷却设备的鼓风机,它需要多大动力不清楚,但它产生的噪音却确实了得。站在冷却设备边上,哪怕就是用嘴对着耳朵说话都难以听清楚。宿舍就在厂房旁边,刚入住的人会被这鼓风机的动静折磨得痛不欲生。久而久之,大家就都熟悉了这风机的声音,对它产生了抗体,大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意味。但是一遇到风机不转的时候就麻烦了,例如停电或者钢化炉检修,这时所有的人都会因惦记风机的喧嚣而无法入睡。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但我觉得这是人体的自然反然。当然,如果你要理解成“贱”也不是不可以。

经过钢化后的玻璃,强度会比钢化之前增加4至5倍,这个过程相当于把1mm厚度的玻璃变成了5mm厚度。强度增加只是一方面,钢化后的玻璃安全性能会得到大大的提升。钢化后的玻璃不容易破碎,即使破碎,它也会碎成非常细小的颗粒,把对人体的伤害降到了最低。没有被钢化过的玻璃,破碎后就会直接变成一把把利刃,随时都可以要人命。

但是,钢化玻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钢化后就不能再进行切割,只要稍微改变它的形状,就会破坏它的内部应力,后果就是马上变成一堆颗粒。所以在进行钢化前,一定要进行精确加工。

关于钢化玻璃的常识,我想大部分人应该都是不了解的。我介绍的是十年前的钢化工艺,科技日新月异,据说现在又有了别的新工艺,不甚了解。玻璃钢化炉

头一年

言传正传,说回工厂。大领导们工厂的中方董事长姓张,是老黄的朋友。因为老黄的介绍,我进工厂也算是半个关系户。但是说句实话,我进工厂后从未劳烦过董事长,甚至我们连话都没有说过。我是一个自卑而又自傲的人,与董事长“狭路相逢”,最多也就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招呼。我很少与人提起我与董事长的关系,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些。其实我与董事长本来就没有关系,如果非说有,那就是我们都认识老黄。

董事长是个大个子,比老黄的个子还要大很多,而且长的气宇轩昂,脑门和发型都像毛主席,派头十足,不当领导对不起他的长相。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脑袋大脖子粗。大款不大款不知道,但可以确定他是领导而不是伙夫。但后来听人说,就是这个长得很大器的人,实则小肚鸡肠,以至于睚眦必报。还听说工厂的最后破产,也和他有着撇不清的关系。这是管理层的事,我们并不了解多少,我们也根本管不着的事。

其实,台资方的两个老总也都很有特色,一位姓曾,总经理,曾总;另一们姓徐,副总,徐副总。这徐副总和称呼,搁到现在早就把副字给去掉了,绕口不说,还让这副职的老总听起来不舒服。可那会儿硬是要带上个副字,好像不加上副字,他就可能马上篡权当上总经理一样。现在的人,就是屁大个经理,也乐意让别人叫他什么什么总。由此带来的副作用,就是这些被叫做“总”的人,身体都越来越肿,都奔“脑袋大脖子粗”的目标疾驰而去。话说这徐副总,他的职务职权和曾总比不了,要比秘书的话,他的秘书可是全公司最漂亮的。曾总不知道是怕老婆还是怕自己,硬是找了个男秘书。这个台湾的徐副总,他和秘书的关系我们不敢妄加揣测,但在公开场合说过一段很有影响力且经典的话,让大部分人对他刮目相看。原话不记得了,大概意思是说,这男人和女人身上分别带有两种极性完全相反的电,导致相互吸引。但是如果长期搂着同一个女人睡觉,这种极性相反的电就会在放电过程中被综合。基于这样的原因和理由,一辈子只找一个老婆是违背科学精神的。靠,么子歪理邪说!他若不是副总,定会被全公司女职员活活打死,必死无疑。徐副总写一手漂亮的字,他的签名是反书,需要把纸翻过来才能看明白。所以由他签发的公示公告,签名总会被人从墙上撕走,目的是为了证实反过来就能看懂徐副总的名字。曾总没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大多数时候沉默不语,不与任何他不认识的人打招呼。机修部的同志到是为他修过几回奔驰,曾总靠不靠谱不知道,反正让我们给他修大奔这事有点不靠谱。

我的师傅老汪

除了董事长,我进工厂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师傅兼领导老汪。因为我懂点电脑,一进工厂就被分到了数控划片台。数控划片台,就是通过电脑控制,将玻璃切割成各种奇形怪状的一台设备。上世纪末,电脑还是一件不被大多数人认知的东西。因此,我也享受技术人才的待遇,工资也比大多数工人要高出很多。那时普通工人的基本工资只有七百块,而我进工厂就领一千二百块,连老汪也只有一千四,这不得不令很多工友刮目相看。

老汪比我大四五岁,个子也比我高四五公分,体态匀称,肤色白皙。他长着一张中长的脸,单眼皮,小眼睛,特有的眼神表明他是湖北人。说实话,老汪长得不算难看,如果我是女人的话,说不定会有点小小的喜欢他那模样。我对湖北人的偏见由来已久,当然不会对老汪例外。人群没有好不好,只有你喜不喜欢,也许因为我接触的大多湖北人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对此,湖北老乡不要太介意。老汪对人很冷,对我更冷。也许是因为我“不菲”的工资,听说他混了好几年才拿到一千四。我觉得更主要的原因是我的到来,他认为会严重影响到他在划片台地位。

对于数控划片台那台装着古老的Win32系统的电脑,在大多数工人的眼里,它是神秘之极的,不可触碰的。即或是在那时,大多数人连Win95都没见过,更不要说Win32。能操作这台神奇的机器的人,当然就不是一般人。因此,老汪在这里的地位也是大多数人遥不可及的。而现在来了一个可能而且可以取代他的人,这当然会让他心里不快。

其实,我除了对Office办公软件略知一二外,对于数控划片台所用的后台软件AutoCAD一无所知。当然,老汪也并不会画图,但这个工作并不需要画图,只要懂得AutoCAD的操软件作界面就足矣。除了对控制台按钮部分的操作,对于AutoCAD所涉及的任何东西,老汪都不会告诉我,甚至很多时候还要背着我处理技术问题。后来有领导授意,要他教我,他才极不情愿的当着我的面,以极快的速度操作一遍,算是教过我了。

面对这个样的师傅和领导,最开始我还是有些郁闷的,但后来觉得他不教我岂不是更好,划片台任何时候出了任何毛病都必须找他,那我才省事呢。当然,这就是他想要的。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在划片台的重要地位。划片台离了谁都可以,唯独离不开老汪。为此他更是不辞辛劳,24小时随叫随到。

我和老汪远远的保持着距离,直到我离开工厂,我们都没能成为朋友。多年后回想老汪,觉得他有些可怜。老汪除了和我不是朋友外,和大多数人都不是朋友。不招人喜欢的人,大家都在背地里给取绰号。我努力的回忆老汪的绰号,似乎没有,从来都不曾有过。因为一个很平常的口角,可能与他口角的这个人当月的工资就会不明不白的少很多。当然,他也绝对不会让你不明不白,扣钱的理由都会充分恰当,让你“心服口服”。他需要以此来维护他在划片台的威严和地位。也许正因为如此,大家厌恶他厌恶到不愿提及,连给他取外号的兴趣也没有。更甚者,可能有人会觉得谈论他会脏了自己的嘴。而面对他的上级领导,虽然不当着大家的面溜须拍马,但他永远都是一副唯唯诺诺,惟命是从的奴才德行。因此,他每天都小心翼翼的生活工作。

我不想指责老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本性是与生俱来的,由不得他自己。另外,每个人也都有各自的难处,我们不可能也不应该要求别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和行为准则,必须与我们自己的等同。不与任何人为敌,也不要奢望所有人都成为你的朋友。

有感于第一年

春去秋来,在数控划片台日复一日,一干差不多就是一年。数控划片台分两个班,老汪一个班,我一个班,老汪是两个班的班组长,我只是我们班的操作员。

这一年日子过的很枯躁也很平静,除了玻璃割伤右手,工伤休息半个月外,几乎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大事。但如同家常便饭一样的工伤,似乎更不值得一提,不提也罢。

即使在这样毫无悬念的日子里,依然会有所期盼。比如上班盼下班,周一盼周未,月初盼工资,光棍盼恋爱。生活,不能没有盼头。有人说,人的前半生是在期盼,后半生则是等待。期盼和等待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有。

从形式是来说,期盼所指事物的内容,及该内容发展变化的结果,都具有多样性和不确定性。比如我们期盼的美好生活,可能会是这样的,也可能会是那样的;可能会实现,也可能不会实现。等待,则是针对某一特定事物,事物发展变化的结果可预知,比如死亡。

期盼和欲望,它们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期盼,是一种期待和盼望,具有一定的被动性;而欲望,则是要改变自己,改变环境,从而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欲望是一切痛苦的根源,这句话是真理。当人产生某种欲望后,痛苦就随之萌芽。如果没有痛苦伴随,欲望就不能称其为欲望,没有痛苦的欲望只能叫做想法罢了。千方百计实现自己欲望的过程,往往最后都变成了摆脱这种痛苦的一种手段,而这种痛苦却又正是由欲望本身带来的。人们自己给自己挖一个泥潭,然后纵身跳下。最后费尽周折爬上来,狼狈不堪的站在岸上,竖着俩指头傻傻的说:耶,我赢了!还有一些人,永远都没有再上岸说“耶”的机会。也许,这就是作为人类,最最愚蠢的地方。

在那样一个没有雄心,没有壮志,只有小欲和小求的生命阶段,我是快乐的。无欲无求,是境界。凡境界者,常人都不可及。若非及不可,那恐怕就变成另一种欲望了。

这一年里,独来独往,认识所有同事,但没有一个朋友。

上海趣事

走过春夏秋冬,体验了上海的一年四季,也目睹了很多有趣的事。

上海上海,热死个人

上海的夏天特别热,热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如果上晚班,则白天休息,白天的炎热简直让人寝食难安,无法招架。水泥地板上泼下几盆凉水,稍微晾一下将凉席直接铺在地上,旁边再放上一盆凉水。人躺到凉席上,风扇开到最大档,将一条湿毛巾搭在胸口。一觉醒来,汗水在凉席上画出一个人的样子,完整的记录着你的睡姿。扯下毛巾,擦擦身上的汗,放进盆里搓搓再搭回胸口。

后来发现,大汗淋漓的时候,其实不是热得最难受的时候。所谓淋漓者,都有畅快的意思。最难受的状况是感觉非常热,却又出不出来汗,就是所谓的闷热。这种闷热,让人坐卧不安,心神不宁,有的时候简直还能让人万念俱灰,想一死了之。闷热,有点类似特别难过时,想哭却又哭不出感觉。汗水,可以带走体内的热量,而泪水,则能释放内心的悲伤。

如果上白班,车间里用来降温的风扇更是夸张的吓人。说它是风扇,其实就是一台以V三相电作动力的小型鼓风机。直径五六十公分,深度在一米左右,像个大铁桶一样的外壳里,三片硕大的螺旋状叶片,发出低沉的嗡嗡的声,它产生的风能吹到二三十米开外,可以将站在跟前的人吹得踉踉跄跄。这是风扇,也是个危险装置,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每个人都对它敬而远之。

晚上临睡前,拎着水桶到楼下水龙头上去冲凉。一桶水举过头顶,慢慢托起桶底,用三至五秒时间从头上浇下来,那种毛孔在瞬间收缩的爽快无以言表。回到宿舍,如果不小心触摸到铁架床,会条件反射的猛的抽回手来。由于手和铁架床的温差很大,这个温差足以让你觉得铁架床仿佛刚从太阳底下拖回来,那可不是一般的烫手。

所有人都盼着气象局报告气温已经超过38度,这样工厂就必须放假,但好像从来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温度明明都到了40度,可人家气象局硬说那只是局部。这到是实话,空调房里才十几度呢。

上海的夏天,着实让人印象深刻。还好,最热的天就那么一二十天,不比深圳,一热就是半年。

上海之秋

上海的秋天很短暂,因为它太美好,它的美好是因为经历了非同寻常的酷暑。上海的秋天雨水不多,大多时候都秋高气爽。上海的雨季是在六七月份,上海人叫梅雨季节,依我看得叫“霉雨”季节。那雨下得没完没了,几乎天天下,每天下几场,有时一场就从早下到晚,中间不带休息。这雨下得能让所有东西都长出霉来,与四川盆地的绵绵秋雨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海的秋天,总是伴随着淡淡的桂花香,桂花香也是上海秋天的一个符号。下午那明媚的阳光,凉风后竖起的衣领,街道某个拐角处羞涩的菊花,街道散发出的“体香”里夹杂着的飘渺的桂花香,迎着阳光走过的女孩儿……上海,你可安好?

秋天转瞬即逝,不期而至的冬天总是让人咬牙切齿。上海的冷是一种特别的冷,所以特别冷(废话)。说不出它有多冷,似乎也并没有多冷,但一想到上海的冬天就会打寒颤,那是一种可以冷到人内心深处的冷。记忆深刻的是夜班快到天亮时,得把多余的工作服裹在头上御寒。

SB

这一年里,一起工作的同事几乎都是外地人,安徽同事居多。因为都是外地人,在一起的时候都说普通话,所以一直都听不懂上海话,骂人的话还是会几句的。骂人的本地话,必须得懂,无论你身处何方。比如上海有个骂人的词语:港督。当然这只是谐音,那两个字完全不是这么写的。

当我弄明白那个词语的含义时,很惊诧也很疑惑。港督可是香港总督的简称,何来骂人之意?如果彭定康知道他的职务在上海人看来就是SB的话,他就算是回英国了肯定也得找上海人算账。多年后上网查过之后才知道,那两个字应该是这样的:戆大。它的上海话读音与“港督”完全一致。“戆”应该算作是古文字,可追溯到《荀子·大略》——悍戆好斗;《荀子·儒效》——狂惑戆陋之人;《史记·高祖本纪》——然陵少戆,陈平可以助之;《史记·汲郑列传》——甚矣,汲黯之戆也(摘自百度百科)。戆,就是愚蠢的意思。戆大,相当愚蠢。其实上海骂人的话还有很多,比如“港B样子”,其实还是那戆字。有上海人捉弄外地人,说给你取个日本名字吧,就叫江边洋子。这个名字用上海话一念就变成了“港B样子”,意思是瞧你那很傻很蠢的样子。还有“插那”,这两个字准确的写法不知道,但知道它的意思,就是有“操”、“靠”、“他妈的”的意思;“猪头三”,笨蛋的意思。“瘪三”,指那些不道德、下流的人,有时也指小混混;“十三点”,愚昧无知,傻里傻气的意思,用以形容那些言行举止不合常理的人;还有一个常用的,叫“阿吾类”,意思是笨头笨脑,行动呆滞。上网查了一下,它的由来各说不一,那是几个字确切怎样书写也不明确,我觉得它和“二百五”是同一个意思。还有三脚猫、贱骨头、下作,这些都好理解。说到这里,也不妨再扯远点,说说特别有意思的上海话。有些上海话,不在特定的环境里,连上海人自己也听不懂。那时候有个电视节节目叫“上海喜洋洋”,不知道现在还是否在播。在那个节目里,找了两队人,一队是上海本地人,一队是日本人,让他们先听一句话,然后判断是上海话还是日语。那句话的读音是这样的:阿只么哇,阿达西哇。上海人一听,坚称是日语,而日本人则说发音像日语,但日语里没有这句,但是有点接近日语的“明天的我”。最后公布答案,它是上海话的“鞋子没坏,鞋带先坏”。在场的人笑成了一锅稀饭。据这句话写成假名就是这模模样あずわた、あたしは(摘自百度知道)。

有一种称谓,它叫“阿姨”

在上海,有一种称谓叫阿姨。称呼变称谓,无疑是特色。刚进工厂的时候,总听那些上海人管食堂里面打饭的人叫“阿姨”。开始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头,只是越到后来就听出一些端倪。比如,一个四十几岁的上海女人,嗲声嗲气的管食堂里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员工叫“阿姨”,我觉得这事就超出了我可以理解的范畴。四十几岁的人管二十几岁的人叫阿姨,无论从哪方面来解释都觉欠妥,那就只好从“辈份”的角度去推测,否则难以理解。你想想,如果一个和你父母年纪一般大的人,管你叫弟或者妹就算了,突然叫你“叔”或者“姨”,你是不是会被吓到?难道真的是上海人普遍辈份低?

很久很久以后——我听得懂上海话以后,从两个上海人的交谈中我才明白,他们都管自己家里的保姆叫阿姨。社会有阶层高低之分,人就必然有地位贵贱之别。那时候的上海,阿姨就是保姆,保姆就是佣人。代换,阿姨就是佣人。佣人的社会地位,成百上千年的延续,不是单凭她们的辛勤劳动就可以改变的。佣人的社会地位,高或者低暂且不论,但把食堂员工当作佣人,总还是有些不妥当。无论他们有意还是无意,管她们叫“阿姨”,不但刺耳,甚至觉得有些恶毒。你若不觉恶毒,那别人反过来喊你一声试试看。你们若要坚持这样喊,我就只能说你们的辈份低,或者故意降低辈份来作践自己,骂人的话我也不会。十几年过去了,不知道上海人学会“家政服务员”这个词语没有。

我的机修生涯

那年春节没有回家。

春节一直工作到年三十工厂才放假,正月初四又开始加班,已经不记得这个春节是怎么过的。在外过春节,早已经习以为常,早就没有了感慨。只是,在外多过一个春节,就多一分对父母的愧疚。

年初八正式上班,一大早就接到通知,我要被调到机修部。其实是下午老汪过来通知我才知道的,因为我前一天晚上刚上了夜班,白天休息。至今我都没整明白,我既没有机修方面相关专业知识,又无去机修部的意愿,调我到机修部到底会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呢?肯定不会无缘无故,但又百思不得其解。

去机修部上班后,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工资没升没降还是那么多,工作却明显的轻松很多。从此再不用倒班,再不用随着划片台的机器同样八小时不间断运行,也再不用再看老汪的脸色。无论因为什么调到机修部,这对我来说这都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没过多久便不再琢磨。好事琢磨多子,弄不好会变坏事,所以没事别瞎琢磨。

徐师傅

机修部头儿姓徐,瘦小的个子,约五十多岁,不善言辞,性格有些古怪。这徐师傅,要说他性格具体怎么个古怪法,却又说不明白,反正大家对他都敬而远之。徐师傅这面部,好像曾经遭受过自然灾害,又没搞好灾后重建。远看一片大好,近看坑坑洼洼,据说那就是传说中的麻子,据说是孩童时期患天花落下的疤痕。我们一般尊称他徐师傅,不高兴他了背后偷偷叫他老头儿、麻子。麻子这个绰号尽管听起来有些大不敬,但确实没有多少恶意。现在回想起来,徐师傅好像也不坏,至少没有干过什么坏事,不像某些人动不动就扣钱。

机修部加我一共六个人。主持全面工作的徐师傅、电工张承德张师傅、焊工兼钳工老吴、打杂小工钱立宝和啥都不会的我。不是六个人吗,怎么这才五个?对了,还有一个仇师傅。这个仇师傅呢,虽然是机修部的人,但大多数时间都看不到他的影子。他要么不来工厂,要么就来了呆在办公室里吹空调,或者跟一帮上海MM侃大山。偶尔来一回机修部,俨然一副视察的样子,背着双手,几乎什么都不做。尽管没有人提及他的职位,但看上去他才是机修部的最高领导。这个仇师傅,他莫名其妙的领导我们也就算了,有时他还出没在别的部门,一惯性的背着手,依旧一副领导模样。那这个人是什么来头呢?据说他是张董事长的妹夫,后来他自己也在我们面前显摆了他与董事长的这一层关系。

我和徐师傅

我一直都认为我不是个特别招人烦的人,但却一直不受徐师傅待见。最开始我还讨好似的找他说话,但他一直都爱理不理。反正他都不理我,那我又何必在意他怎么看我呢,我也干脆当他是透明人。

离开机修部后,我认真的反思过这件事。徐师傅多年前从部队转业,大概在部队呆过的人性格上都有一些与众不同。我与董事长的这一层不是关系的关系,也许徐师傅早有耳闻。一个根本不懂机修的人,调到了技术性很强的机修部,成为了他的手下,他怎么能对我这样的“关系户”有好脸色呢。也许这就是徐师傅不待见我的根本原因。但是我总不能给他解释说,调到他手下不是我自己的意愿,要怪你就怪调动我工作的人,除非我不想在机修部呆了。再者,他本来就古里古怪的性格,对谁都不热情。所以,只好随他去了。

我到了机修部,徐师傅不怎么管我。他不但不管我,也很少管其他人,干活完全都是凭自觉。我有事没事就屁颠屁颠的跟在张师傅后头,给他背着电工包,一副徒弟的样子。我俩配合还很默契,他要干坏事,我总能帮他想出招来。

张师傅,荤段子

张师傅是上海人,四十出头,高个子,四方脸,高鼻梁,浓眉毛,大眼睛,长得很帅气。用现的话说,长得还很Man。他从来不用“外地人”“乡下人”这些词语,这说明他很有涵养。最主要张师傅还颇有幽默感。闲得没事做的时候,一帮人在机修部的休息室闲扯淡,张师傅在墙角正襟危坐,一脸正经。他一边用大茶缸子不紧不慢的喝茶,一边不动声色的给我们讲笑话。

笑话分好多种,但最有生命力最好笑的,应该是那些所谓的荤段子。说起荤菜段子,很多人马上想到一个词:低俗。其实,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快乐都来自于大家所谓的低俗中。而中国的君子式教育,又不允许这些所谓的低俗存在。很多本来就低俗不堪甚至恶俗的人,却用高雅来标榜自己。两口子做爱,算是高雅还是低俗呢?我想没有人敢站出来注解。男人们谈到性工作者,无不充满鄙夷的神情,甚至还要表现出同仇敌忾、势不两立的架式,有必要的话还要亲自为民出害。但是他们私底都做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则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恐怕就是中国后现代君子。

王小波说:每个人的本性都是好吃懒作,好色贪淫。我认为也是这样。如果从人的本性来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君子。但我又不能否认历史,因为中国历史上就出现过那么多君子。关于这个现象,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这些君子都是装出来的。若一个人能装一辈子,那么这个人就可以获得君子的称号。可是,现在的大多数人装也懒得装!

我等闲人自然不是君子,自然可以听一些不伤大雅的荤段子,甚至还可以在小范围传播。那到底什么是荤段子呢?百度是个好东西,不知道的东西都可以去问它。对于荤段子,百度是这样注解的:指带有一定的色情意味,同时又是民间化的色情与语言智慧的混合物(包括文章、笑话、玩笑);是段子文化兴起的开路先锋。荤段子在一定场合能起到心理宣泄、放松情绪、活跃气氛等作用。荤段子通俗的叫法是黄段子,与之对应的还有灰段子,红段子,黑段子等。在这个注解里,我注意到了两个词语,“色情文化”和“语言智慧”。所以我们必须肯定它是一种文化和智慧。

看过《笑林广记》的人都知道,其实这是一部典型荤素搭配的笑话集。不难看出,清代或者清代以前,就开始有人讲荤段子取乐了。姑嫂二人纺织,偶见萝卜一篮,姑曰:“篮中萝卜,变成男子阳物,便好。”嫂曰:“软的更妙。”姑曰:“为何倒要软的?”嫂曰:“软的硬起来,一篮便是两篮。”哈哈哈哈,荤段子只可口传,书之则有碍观瞻。

每次讲完笑话,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而张师傅却稳如泰山。小钱笑得晃塌了椅子,拽翻了桌子,摔碎了杯子,坐在地上以头撞墙,张师傅依然不笑。张师傅的幽默不止是会讲笑话而自己不笑。一天在食堂吃饭,某人坐得不严实,狠狠的放了一个屁。由于声响太过铿锵有力,引来一片声讨。有人大声嚷嚷:谁啊谁啊?!张师傅慢条斯理的说:嗯,有点上海腔,但我认为学得不老像,讲普通话还是老好,上海人莫啥好冒充的!结果笑倒一片人。这话不能细究,若非要剖析一下,不难看出张师傅有批评某些上海人说话像放屁的意思。

张师傅是个有魅力的男人。据说,凡是有一些幽默感的男人,都具有一定的魅力。听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说幽默感与魅力成正比。如果一定要这样说,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一个有幽默感的男人,他的智商情商都不会低,所以有魅力也是应该的。

张师傅虽然在机修部,却能招来办公室的女人喜欢,这就充分证明他的魅力不是浪得虚名。这不,人事部的黄小姐就很喜欢张师傅,经常借故到机修部来找张师傅,说话温柔得像只猫咪。黄小姐,三十来岁,人长得挺好看,不过已经结婚了。我想无论她是否结婚,反正张师傅儿子都上初中了,他们俩不可能在一起。我那时候的想法还很幼稚,以为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好,她就一定是想要和这人男人在一起。事实远远不是这样的,远比想要在一起这个想法复杂得多。当然,一个女人(男人)对一个男人(女人)好,他们也可以什么都不求,就是单纯的喜欢。

听说以前办公室里还有别的女人喜欢过张师傅,这些都让机修部的同仁们妒嫉不已,特别是老吴和小钱。

流感盛行时,那天黄小姐给张师傅送预防感冒的中药,药是工厂自己熬制的。“张师傅,药给你放休息室了,你赶紧趁热喝了它。”我们回休息室的路上碰到黄小姐,她送完药往回走,一边不自然的搓着手,一边面带羞涩的叮嘱张师傅喝药。张师傅没有吱声,我们径直走了过去。到门口我回头看见黄小姐她还站在原地,深情的望着张师傅的背影。一个人能为她(他)所喜欢的人做事,她(他)心里一定是幸福的。

我心想,老张这个家伙艳福不浅。

回到休息室,小钱满脸坏笑的瞅着张师傅,鼻子里发出阴阳怪气的干咳声。老吴则眼巴巴的看着张师傅,自言自语的说:“老张好福气,老张好福气老好咧…”张师傅坐下来,端起碗喝了一小口,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后放下碗,后来一口都没有再喝。

我不知道张师傅叹息什么,无从揣摩。张师傅这天没有讲笑话。

赞赏

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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