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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XZ1-1-1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
君子说:学习不能够停止不前。靛青是从蓼蓝中提取而来的,但比蓼蓝更青;冰是由水凝固而成的,但比水还要寒冷。木材挺直的如同木工的墨线,但用火烘烤,就可使它弯曲,进而做成车轮,它的曲度就像与圆规画的一样,即使再经过烈火的烘烤,太阳的暴晒,它也不能再恢复原样了,这是熏烤弯曲使它变成这样的啊。所以木材经过墨线加工才能取直,金属刀剑在磨刀石上磨过才能锋利,君子学习广泛,而又能每天检查反省自己,那就会见识高明而行为不会犯错误了。
所以,不登上高山,就不知道天的高远;不亲临深溪,就不知道大地的厚度;没有听到过前代圣王的遗言,就不知道学问的渊博。
《劝学》一篇曾被引用在小学语文中,为大家所熟知。其实,此篇也被收录于《大戴礼记·劝学》中,但略有出入。
君子说,学习是不能停止的。这句点明了本篇的主旨。
青取之于蓝而靑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这句作为激励人奋发努力的话千古流传。青之所以青,冰之所以寒,都是努力的结果,用在人就是学习的结果。
木之直如同墨线一般,而在烤制之后做成车轮,其弯曲的弧度就如同圆规画出的一般,即使再用火去烘烤或太阳暴晒,也不会恢复最初的挺直,是輮制带来的改变。木从直到曲的转变,是輮制的结果,而人在学习后也会受到类似的影响。有些变化是单向的,是不会还原的,体现在人身上,可能在于学习过后处事方式就会改变,反生在各个细微之处。
木材想要做到挺直,就要用墨线去加工;金属想要锋利,就要用磨刀石去磨砺;而君子想要见识高明而不犯过错,就要每天去反思自己的过失。
而反思自己也是有对照标准的。如果不登上高山,就不知道何处为高,不能了解天之高远;不前往深溪旁,就不知道何为深,不能体会地之深;而只有学习了先王遗留的言论,才知道何为正道,由此明白学问之广大。
此段在《大戴礼记·劝学》记载如下:君子曰:学不可以已矣,青取之於蓝,而青於蓝;水则为冰,而寒於水;木直而中绳,輮而为轮,其曲中规,枯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是故木从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如日参己焉,故知明则行无过。是故不升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谿,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道,不知学问之大也。
编号:XZ1-1-2
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
诗曰:“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神莫大于化道,福莫长于无祸。
干国、越国,夷族和貊族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他们的哭声是一样的,但长大后习俗却不同了,这是因为后天的教化而使他们这样的啊。《诗经》上说:“你们这些君子啊,不要总是贪图安逸,要安守你的职位,爱好正直的德行。上帝知道了,就会赐与你极大的幸福。”融化于圣贤的道德的精神修养就是最高明的,没灾没祸的幸福就是最持久的。
干、越、夷、貉都是四周少数民族的国家,风俗习惯与中原诸夏大不相同。荀子说,这些地方的人刚生下来是没有区别的,哭声都是一样的,但长大后风俗各异、语言不同,就是教化不同所造成的。
孟子与戴不胜交流时引用过类似的例子:孟子谓戴不胜曰:“子欲子之王之善与?我明告子。有楚大夫于此,欲其子之齐语也,则使齐人傅诸?使楚人傅诸?”曰:“使齐人傅之。”曰:“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虽日挞而求其齐也,不可得矣;引而置之庄岳之间数年,虽日挞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子谓薛居州善士也,使之居于王所。在于王所者,长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谁与为不善?在王所者,长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也,王谁与为善?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MZ6-6-1)
“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出自《诗经·小雅·小明》的最后一章,其诗为一长期奔波在外的大夫所做,经年不归做此诗自述情怀。用在这里,是在说君子要修养好自身,不能贪图安逸,要担当起自身的职位,神明听到了都会赐福。最大的神,是合于道的,被至高的神赞许,就是说君子的行为是合于道的。而对于人们来说,最大的福并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没有灾祸,能够修明自身,完善自身就会减少灾祸。所以说修养自身是最大的福。
诗经·小雅·小明:
明明上天,照临下土。我征徂西,至于艽野。二月初吉,载离寒暑。心之忧矣,其毒大苦。念彼共人,涕零如雨。岂不怀归?畏此罪罟!
昔我往矣,日月方除。曷云其还?岁聿云莫。念我独兮,我事孔庶。心之忧矣,惮我不暇。念彼共人,睠睠怀顾!岂不怀归?畏此谴怒。
昔我往矣,日月方奥。曷云其还?政事愈蹙。岁聿云莫,采萧获菽。心之忧矣,自诒伊戚。念彼共人,兴言出宿。岂不怀归?畏此反覆。
嗟尔君子,无恒安处。靖共尔位,正直是与。神之听之,式榖以女。
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
此段在《大戴礼记·劝学》记载如下:于越戎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者,教使之然也。诗云:“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恭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神莫大於化道,福莫长於无咎。
编号:XZ1-1-3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我经常整天思考,但不如学习片刻所获得的教益;我曾经踮起脚远望,但不如登上高处看得广阔。登上高处招手,手臂并没有加长,但远处的人就能看见。顺风呼喊,声音并没有加强,但听的人却听得很清楚。利用车马远行的人,并不是双脚善于走路,但能够到达千里之外;借助船桨渡河的人,并不是善于游泳,却能够横渡江河。君子的生性并非与别人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是善于借助外物,帮助自己罢了。
这一段讲学习的重要性。此段在大戴礼记中的记载有“孔子曰”三字,但现在已不知是孔子所说还是荀子所说。
终日而思,认真检视自身所掌握的知识,也会有所得,但是这种学到的不如片刻间学习获得的多。这种思指的应该是王阳明“格竹子”一般的思考,“是年为宋儒格物之学。先生始侍龙山公于京师,遍求考亭遗书读之,一日思先儒谓‘众物必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涵至理。’官署中多竹,即取竹格之,深思其理不得,遂遇疾。”而须臾间所学的,是前人经过大量的实践后总结而得的。这里的比较,应当是在知识的积累阶段。孔子说过,“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LY2-15-1)学习与思考是相辅相成的,在积累的阶段,需要大量、高效地学习,拓充自己的知识储备。而有了一定积累后,就要通过认真的思考去内化、创新。如果在知识积累时只是思考而不学前人的经验,并且还缺少实践的积累的话,那么很容易走上歧途;而如果在积累了大量知识后没法去思考,则难以学以致用。
踮起脚来望远,一定没有登到高处看的更远。因为登到高处,起点更高,所以看得更远。登到高处挥舞手臂,手臂没有加长,而更远处的人可以看到,这是因为借助山丘抬高了自身所处的位置;顺着风呼喊,声音没有加大,而听到的更清晰,是借助风传递了声音。利用车马远行的人,并不是双脚善于走路,而是能借助器物。利用舟楫渡河的人,并不是因为水性好,而是借助他物渡过江河。所以君子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善于利用外物。
君子与普通人的区别,在于自身的修养,那么怎么说“善假于物也”呢?是因为这段就是想表达“修身在假于学”,借助学习,可以加强自身的修养,查缺补漏,彰明自己的德行,以至于称为君子一类德行出众的人。
此段在《大戴礼记·劝学》记载如下:孔子曰:"吾尝终日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吾尝跂而望之,不如升高而博见也;升高而招,非臂之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非声加疾也,而闻者著;假车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海;君子之性非异也,而善假於物也。
编号:XZ1-1-4
南方有鸟焉,名曰蒙鸠,以羽为巢,而编之以发,系之苇苕,风至苕折,卵破子死。巢非不完也,所系者然也。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茎长四寸,生于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木茎非能长也,所立者然也。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
南方有一种鸟叫蒙鸠,它用羽毛做窝,再用毛发编织起来,系结在芦苇穗子上,大风吹来,苇穗就会折断,窝里的鸟蛋跌破,幼鸟就会被摔死。这并不是它的窝做得不好,而是窝所系的地方使它这样的。西方有一种草,名叫射干,茎长四寸,生长在高山上,就能俯临百丈深渊。这并不是由于它的茎能长这么高,而是它生长的位置使它这样的。蓬草生在丛麻当中,不需要扶持它也能长得挺直;白沙混入黑土中,会变得跟黑土一样黑。兰槐的根,就是白芷,如果沾上尿水,君子不愿接近它,普通百姓也不再佩带它。这并不是它的本质不美,只因为沾上尿液才使它这样的。所以君子居住要选择好的地方,交游要接近贤士,这样才是防止自己误人邪途而接近正道的方法。
上一段讲了学习的重要性,这一段讲环境的影响,如果不能选择好的环境,学习也容易走入歧途。
蒙鸠是南方的一种鸟,用羽毛筑巢,用毛发编织起来,做的精巧坚实,而后系靠在芦苇穗子上,大风刮来芦苇这段,鸟蛋就会摔破,幼鸟就会摔死。并不是所筑的鸟巢不坚实完整,而是因为系靠在了芦苇穗子上。根基不稳,大风吹来芦苇会这段,鸟巢自然难保。
射干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因多年生而称之为木。其茎不过四寸长,而而生长在高山上之时,可以俯瞰百丈之渊,是借助了所处的位置。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是一句广为流传的说明环境影响的话,蓬草生长在丛麻中,不用扶持也会停止;白沙混在黑土中,也会跟着一起变黑。“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在《大戴礼记》与部分版本的《荀子》中都没有,应该是脱漏,加上更合适。
屈原讲过,将白芷与蕙兰佩戴于身,其香环绕。而若是白芷沾上了污秽之物,也没有人再去佩戴,并不是质地不好,而是沾上了不好的事物。
所以说,君子居住一定选择良善之乡,交友一定贴近贤德之士,这样可以避免误入歧途而保持中正。
就如同孔子说过的,“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LY4-1-1)
此段在《大戴礼记·劝学》记载如下:南方有鸟,名曰〈虫妄〉鸠,以羽为巢,编之以发,系之苇苕,风至苕折,子死卵破,巢非不完也,所系者然也。西方有木,名曰射干,茎长四寸,生於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木茎非能长也,所立者然也。蓬生麻中,不扶自直。兰氏之根,怀氏之苞,渐之滫中,君子不近,庶人不服,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是故君子靖居恭学,脩身致志,处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僻邪而道中正也。
编号:XZ1-1-5
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荣辱之来,必象其德。肉腐出虫,鱼枯生蠹(dù)。怠慢忘身,祸灾乃作。强自取柱,柔自取束。邪秽在身,怨之所构。施薪若一,火就燥也,平地若一,水就湿也。草木畴生,禽兽群焉,物各从其类也。是故质的张而弓矢至焉,林木茂而斧斤至焉,树成荫而众鸟息焉,醯酸而蚋聚焉。故言有招祸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
各种事物的发生,一定有它的原因;荣辱的到来,必定和他德行相适应。肉腐烂了,就要生蛆,鱼枯死了,就要生虫。行为怠慢,忘记了自身,就要闯祸。凡是坚硬的东西,人们用作支柱,柔软的东西,人们用来捆束东西。邪恶污秽的东西存在于自身,就会为人憎恶。铺开的柴好像一样,火总是朝着干燥的一方烧去;土地好像一样平整,水总是向潮湿的一边流淌。草木总是丛聚生长,禽兽总是成群居住,万物都各自依附它们的同类。所以箭靶一旦张设,弓箭就向这里射来;森林的树木一旦茂盛,伐木者就拿着斧头来砍伐;树木一旦成荫,群鸟就会来这里栖息;醋发酸了,蚊子就飞来聚集。所以说话有时会招致灾祸,做事有时会招致耻辱,君子要谨慎地立身处世啊!
对于选择贤德之人相处,《孔子家语·六本》中还有记载孔子讨论子夏子贡将来的变化:“商也好与贤己者处,赐也好说不若己者。不知其子视其父,不知其人视其友,不知其君视其所使,不知其地视其草木。故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与处者焉。”(KZJY15-15-1)
接下来讲不当的言行必招致灾祸,所以君子一定要谨言慎行。
各种事物的发生都有其起因,而人所遇到的荣辱之事,也都是依据其德行而至。肉腐烂了一定会长出蛆虫,鱼枯萎了一定长出虫子。如果行为怠慢了,忘记了自身,就会闯出灾祸。物强则用来做支柱支撑他物以任劳,物柔则用来束物,都是根据其本性决定用途。如果有邪秽之物在身,会招人怨恨,这也是咎由自取的。
把柴草堆放得好像一样,火苗总是朝着干燥的地方烧;地面平整得好像一样,水总是向着潮湿的地方流去。草木丛生,禽兽聚集,万物都和自己的同类聚在一起。就好比靶子立起来就一定会有弓箭来射,树木茂生了就会有伐木者来砍伐,而树木成荫了则会有鸟兽栖息,若是醋算了,蚋蠓就会在那里聚集。而人不当的言语会招致灾祸,不当的行为会招徕耻辱,所以君子一定要谨慎自己的立身处事。
荀子用一些自然事物和人为生产为喻,说明事物的发生有因有果,而人如果言语和行为有失,就一定带来不好的结果。言与行,是人与外界最直观的交互,《中庸》中讲“庸德之行,庸言之谨”,修养自身的外在表现,就从言行而始。
此段在《大戴礼记·劝学》记载如下:物类之从,必有所由;荣辱之来,各象其德。肉腐出虫,鱼枯生蠹;殆教亡身,祸灾乃作。强自取折,柔自取束;邪秽在身,怨之所构。布薪若一火就燥,平地若一水就湿,草木畴生,禽兽群居,物各从其类也。是故正鹄张,而弓矢至焉;林木茂,而斧斤至焉。树成荫,而鸟息焉;醯酸,而蚋聚焉,故言有召祸,行有招辱,君子慎其所立焉。
编号:XZ1-1-6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蹞步,无以致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土堆积起来就成了山,风雨就会在这里兴起;水汇积起来成为深潭,蛟龙就会在这里生长出来;不断积累善行,就能成为有道德的人,自会心智澄明,就具备了圣人的思想境界。所以不一步一步的积累,就无法达到千里之外的地方;不汇集众多的小溪流,就不能形成江海。骏马的一跳,不能超过十步;劣马跑十天也可以达到千里。因此,成功就在于不停顿地向前走。用刀子刻东西,如果半途放弃,即使是腐烂的木头也不能刻断;如果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就连金属和石头都能雕空。
这一段讲坚持与积累的重要性,被收录在语文课本中。
泥土堆积起来,可以成为高山,风雨也会在这里兴起;水汇聚起来会成为深渊,水中的蛟龙也会生于此;如果不断行善,自身德行就会彰明,能够把握事物间的规律,明察秋毫,通乎神明,有了圣人的心智。
蹞同跬,如果没有一步一步的积累,不可能达到千里之外;不汇聚众多细小的溪流,就没法形成大江大海的广阔。千里马一跃,不能超过十步,而劣马跑十天也可至于千里,其成功就在于不放弃。用刀子刻东西,如果一会儿就停止,朽木也不会折断;但如果一直不停止,连金属和石头都能雕空。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这一段作为激励人坚持不懈奋发努力的话,广为流传。由其他事物的积累可推至君子学处世,也是要从细微之处积累。学习就利用好每个细微时间,慢慢的积累最终通向成功;做事也要注重好每个细节,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最终可以积善成德,神明自得,圣心备焉。
这一段在《中庸》之中有类似的说法,和中庸中一样要注意的是,从实际情况来看天地山川,并不是积累而后大的,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形象地进行解释,切不可以词害意: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洩,万物载焉。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ZY26-1-2)
此段在《大戴礼记·劝学》记载如下: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川,蛟龙生焉;积善成德,神明自传,圣心备矣。是故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跞,不能千里;驽马无极,功在不舍;楔而舍之,朽木不折;楔而不舍,金石可镂。
编号:XZ1-1-7
螾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蟺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
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两君者不容。
蚯蚓没有锐利的爪牙,也没有强壮的筋骨,但它能吃到地上的泥土,喝到地下的泉水,这是因为它用心专一的缘故啊;螃蟹有六只脚两只螯,但如果没有蛇或鳝所居住的洞穴,它就无处安身,这是因为它用心浮躁的缘故。
所以一个人要是没有刻苦钻研的精神,就不能明辨事理;不专心致志地工作,就不可能有显赫的成绩。只在歧路上徘徊是不能达到目的的,同时侍奉两个君主的人,是不能为双方所接受的。
这一段讲用心专一的重要性。
螾同蚓,就是蚯蚓。蚯蚓没有锐利的爪子和牙齿,也没有强壮的筋骨,在地上可以吃到尘土,向下可以饮到黄泉之水,是因为用心专一。而螃蟹有二螯八足,却没有办法挖出巢穴,只能借助蛇或鳝鱼所居住的巢穴,是因为用心浮躁。这里说蟹六跪而二螯,疑似为书写的错误。用蚯蚓和螃蟹来做对比,似乎是不太合适的,但其实是有其道理的。前文讲过君子擅长借助外物,而螃蟹已经有了锋利工具,却没有办法做出寄身之处,就是因为不能用心专一,如果螃蟹利用它那些锋利的节肢去打洞,一定能胜于蚓。这就是想说明专一的重要性,所以具这两物对比。
一个人如果没有专一精诚的志向,就没有办法去明辨事理。不能专心于所做之事,就没有办法获得显赫的成就。这里的“冥冥”、“惛惛”与大戴礼记中的“愤愤”、“绵绵”不同,但都是精诚专一的意思。《大学》中讲要诚意正心而后方可修养自身,《中庸》中也是追求内心的至诚,如果不能保持精诚专一的志向,就没有办法把握好前行之路,自然难以成功。
衢道是歧途的意思,在两条路上徘徊,永远没有办法走到终点,后文《王霸》一篇中也讲了杨朱泣岐的故事。开始时只是一步两步的错误,如果走得久了,就可能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如果同时侍奉两个君主,两个人都没法容下他,就是因为没有办法保持自己的忠心。《史记·田单列传》中讲,“忠臣不事二君,贞女不更二夫”,也是同样的说法。用在人的学习之上,如果不专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般,就很难真正学懂学通。
此段在《大戴礼记·劝学》记载如下:夫螾无爪牙之利,筋脉之强,上食晞土,下饮黄泉者,用心一也。蟹二螯八足,非蛇夔之穴,而无所寄讬者,用心躁也。是故无愤愤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绵绵之事者,无赫赫之功;行跂涂者不至,事两君者不容。
编号:XZ1-1-8
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螣蛇无足而飞,梧鼠五技而穷。诗曰:“尸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故君子结于一也。
昔者瓠巴鼓瑟,而流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故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形。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为善不积邪,安有不闻者乎!
这就像眼睛不能同时看清楚两件东西,耳朵不能同时把两种声音全都听明白的道理一样。螣蛇没有脚却能飞行,鼫鼠虽有五种技能而不免于困窘。《诗经》说:“布谷鸟居住在桑树上,精心喂养着七个雏儿;那些善人君子啊,始终坚持道义;坚持道义非常的专一,专一的就像思想打了结。”所以君子学习时总是把精神集中在一点上。
从前瓠巴弹瑟时,就连水底深处的鱼儿都浮出水面来听;伯牙弹琴时,就连拉车的马儿被琴声所吸引,仰着头咧着嘴听。所以不管声音怎样小,没有听不到的,不管行为怎样的隐蔽,没有不显露出来的。山中藏有宝玉,山上的草木都会滋润;深潭里生有珍珠,潭岸上就不显得干枯。只做好事,不做坏事,怎么会不被世人知道的呢?
眼睛不能同时看清两件东西,耳朵也不能同时把两个声音听得十分清晰,是因为大部分人是没有办法分心二用的,如果分心,最大的可能是两件事都难以做好。螣蛇无足,却可以腾飞,而鼫鼠有五种技能,却难免于穷困。梧鼠就是鼫鼠,也叫大飞鼠或五技鼠,能飞(滑翔)但不能上屋,能爬树但不能爬到树顶,能游泳但没法渡过河谷,能打穴但太浅没法掩盖身体,能跑但还没有人快。鼫鼠技能虽然繁多,但是哪一样都不能精通,所以难免处于困境中。所以之诗出自《诗经·曹风·鸤鸠》,是赞叹君子德行的诗,这句是说布谷鸟有七个孩子,却可以同等对待,没有偏私,是因为用心专一。引在这里,是说君子应当如布谷鸟一般,专一而无所偏颇。
瓠巴是个善于鼓瑟的人,听到他的音乐,连水底的鱼儿都浮出水面倾听;伯牙鼓琴之时,拉车的马都仰着头欣赏。这两句都是夸张地说明美的事物是共赏的。所以说不管声音多小,只要有声音就能听到;不管行迹怎么隐蔽,都会有所显露。玉藏于深山之中,山上的草木都会滋润;珍珠生在深潭里,潭涯都不会显得干枯。这都是美好事物的外在表现,所以若能积善,也一定会显露于外。
诗经·曹风·鸤鸠:
鸤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
鸤鸠在桑,其子在梅。淑人君子,其带伊丝。其带伊丝,其弁伊骐。
鸤鸠在桑,其子在棘。淑人君子,其仪不忒。其仪不忒,正是四国。
鸤鸠在桑,其子在榛。淑人君子,正是国人。正是国人,胡不万年?
此段在《大戴礼记·劝学》记载如下: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腾蛇无足而腾,鼫鼠五伎而穷。诗云:"鸤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若结兮。"君子其结於一也。
昔者瓠巴鼓瑟,而沈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夫声无细而不闻,行无隐而不行;玉居山而木润,渊生珠而岸不枯;为善而不积乎?岂有不至哉?
编号:XZ1-1-9
学恶乎始?恶乎终?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真积力久则入,学至乎没而后止也。故学数有终,若其义则不可须臾舍也。为之,人也;舍之,禽兽也。故书者,政事之纪也;诗者,中声之所止也;礼者,法之大兮,类之纲纪也。故学至乎礼而止矣。夫是之谓道德之极。礼之敬文也,乐之中和也,诗书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间者毕矣。
学习从哪里开始?又到哪里终结呢?回答是:如果从学习的科目顺序来说,是从诵读《诗经》、《尚书》开始,到读《礼经》为结束;就学习的意义而言,是从做一个有知识的人开始,到成为圣人为止。真心诚意,日日积累,力能持久,才能学而有成,学到老死后才停止。所以,从学习的科目来说是有终结的,但若从学习的意义上说,是片刻也不能停顿的。做到了这样,人成为人;半途放弃学习,就成了禽兽了。《尚书》记载的是古代的政事;《诗经》收集了的是有和谐乐律的诗歌;礼是法制的前提、事物的规范。所以学习到礼义就算达到尽头了。这就是达到了道德的顶点。《礼经》的恭敬节文,《乐经》的中正和谐,《诗经》、《尚书》的广博,《春秋》的微言大义,这些典籍囊括了天地间一切事物。
这里是一个设问,学习从哪里开始,又在哪里结束?
其回答是,如果从学习的科目顺序来说,是从诵读《诗经》、《尚书》开始的,而读典礼类的书籍作为结束。如果从学习的意义来讲,也就是修身的过程,从士人而始,成为圣人为结束。按荀子的观点,在士人与圣人之间的,就是君子。那么学习什么时候停止呢?时刻保持进取之心,专心于学习,日积月累长久地坚持,直到死去之时才停止。所以学习的科目虽然有终结,但学习之义,也就是修身的行为不可以有丝毫的舍弃。如果能够坚持所学之义,就是人,如果不能坚持,与禽兽无异。
尚书,记载的是政事;诗经,记载的是乐章,集合了各种和谐的音律,不使音乐流于靡靡之音,以此来教化百姓和睦;礼制,是法制的前提,也是各类条目的纲纪。所以学习到了礼就停止了。学习到了礼,就知道了各种事物的限定在于哪里,可以以此规范自身的行为,使自己的行为更合于天地自然运转的规律,如孔子所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LY2-4-1)
而这样,就达到了道德的顶点。《礼》中的周旋揖让之敬、车服等级之文,《乐》对百姓教化的中和之效,《诗》、《书》对政事和地方风情记载的广博,《春秋》的微言大义,就囊括了天地间所有的道理。
从此段开始,《大戴礼记·劝学》中再无相似的记载。
编号:XZ1-1-10
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着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端而言,蝡而动,一可以为法则。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故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囋。傲、非也,囋、非也;君子如向矣。
君子学习知识,要把所学听入耳中,牢记在心,融会贯通到整个身心,并表现在一举一动上;哪怕是极细微的言行,都可以成为别人学习的榜样。小人学习,只不过是从耳中听进去,从口中说出来。嘴巴与耳朵间的距离不过四寸而已,这样怎么能使自己七尺之躯的品德得到修养呢,又怎么能使自己变得完美呢?古时候的学者,学习是为了提高自己,现在的学者,学习是为了给别人看。君子的学习,是用它来修正自己的身心;小人的学习是为了向人卖弄,讨人欢心。所以别人不问,自己却去告诉他,这叫做急躁;别人问一件事,却告诉他两件事,这叫做唠叨。急躁不对,唠叨也不对,君子回答别人,问一答一,如同回声回应本声一样。
君子学习,所学听之于耳,牢记于内心之中,贯通于躯干四肢,表现在一举一动之间,一句喘息微言,一个轻微动作,都可以作为别人学习的法则。端通喘,指的是轻微的言语,蝡通蠕,指的是轻微的动作。君子在学习到知识之后,将其内化为自身的力量,体现在自己的日常行为之中,所以才能做到轻微的言辞与动作都合乎天地间的规律,也由此为人效仿。
小人学习,从耳入,从口出,而在口耳之间只有四寸长,又怎么能媲美人的七尺之躯呢?这里是说,小人学到知识之后,没有将其作为自己行动的准则,而是以卖弄的方式展现给他人,以此获得赞许或羡慕。如此一来,所学从耳入、从口出,是不足以媲美人的七尺之躯的。这就是说,小人学习没有在于提高自己,而在于卖弄学到的知识,让别人来称赞自己,所以说小人学习这一行为是不能媲美为人的本质的。
“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LY14-24-1)出自于《论语·宪问》,为己指的是修养自身,为人指的是获得别人的称赞。古之学者与今之学者学习的出发点不同,造成了其结果的不同,古之学者就是君子之学,今之学者是小人之学。君子学习,是用来加强自身修养;而小人学习,是把学到的东西当作家禽和小牛犊一般的货物,用来显摆卖弄。
所以说如果别人不来问就告诉,就称为喧噪;别人问一个就告诉两个,就称为唠叨。傲就是嗷,嗷嗷可以理解一种侃侃而言的样子;囋就是讃,强行给人解释。这两种方式,都是把知识当作货物在炫耀,对待学习的态度是不正确的。而君子回答问题,有针对性,不空谈不多言,恰到好处。
编号:XZ1-1-11
学莫便乎近其人。礼乐法而不说,诗书故而不切,春秋约而不速。方其人之习君子之说,则尊以遍矣,周于世矣。故曰:学莫便乎近其人。
学之经莫速乎好其人,隆礼次之。上不能好其人,下不能隆礼,安特将学杂识志,顺诗书而已耳。则末世穷年,不免为陋儒而已。将原先王,本仁义,则礼正其经纬蹊径也。若挈裘领,诎五指而顿之,顺者不可胜数也。不道礼宪,以诗书为之,譬之犹以指测河也,以戈舂黍也,以锥餐壶也,不可以得之矣。故隆礼,虽未明,法士也;不隆礼,虽察辩,散儒也。
学习的途径没有比接近良师更便捷的了。《礼经》、《乐经》规定了法度典章,规章而未详细说明原理,《诗经》、《尚书》记载了古时的事情,却不切近现实,《春秋》词旨隐约而晦涩,难以让人理解。仿效良师而学习君子的学说,那就能养成崇高的品德并获得广博的知识,也就周知世事了。所以说学习没有比接近良师更便捷的途径了。
学习的途径,没有比向良师请教更有效更迅速的了,其次是尊祟礼法。如果既不请教良师,又不尊崇礼法,仅仅读一些杂家的书,读诵《诗经》、《尚书》,那么即使到死,也只不过是一个学识浅薄的读书人罢了。而且,要追溯先王的道德,寻找仁义的根本,那么学习礼法正是那四通八达的途径。就像提起皮衣的领子,用弯曲的五个手指去条顺它一样,它的绒毛就很容易被理顺了。不遵循礼法,而仅仅学习《诗经》、《尚书》,这就像用手指去测量河的深浅,用长矛之类的兵器舂米,用锥子代替筷子吃饭一样,是不能达到目的的。所以尊崇礼法,即使对其精义理解的不够透彻,也不失为一个崇尚礼法的学士;不遵祟礼法,即使学识渊博,也不过是一个散漫士人。
这一段讲学习的方式。
学习最好的方式是去求问良师。《礼》、《乐》规定了大的法则但却不去规定细节,《诗》、《书》记载了先代圣王的故事却不去讲近世之事,《春秋》文意隐约、褒贬难明,难以让人很快地理解文意。而学者在跟随贤人学习的时候,闻习他的学说,既崇高又全面,而周遍万物,通达事理,要超过于自己从六经中所学的。所以说最好的学习方式是亲近贤人。
学习经典,最好的方式便是去接近贤德之人,直接在他们身上学习;如果没有大贤之人,就要从尊崇礼法入手去体会。如果既不能去亲近贤德之人,又不能尊崇礼法亲身体验,只是学习百家的学说,那么只是能通顺诗、书罢了,即使如此学到了死,也不过是一个陋儒。如果想要探究先王之道,去追求仁义之本,那么学习礼法正是能够贯通四方之路。这里是说,礼是先代圣王所制定的规则,可以从中去推究仁义之本。如果不能跟随贤人学习,又不学礼去感受先王之法,只是读书本,那么很可能只学会诗书篇章的题名,而难以领会其内容。
从学礼入手去上推先王之道,就好比用手提起皮衣的领子,用五根弯曲的手指去捋顺,那么绒毛很容易就会被弄顺。不去学礼,只是学诗、书一类,就好比用手指去测量河流的深浅,用长矛一类的兵器去舂米,用锥子作为吃饭的工具,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
所以如果能尊崇礼法,即使不能明察其中的深意,也可以成为一名好礼之士。而如果不尊崇礼法,即使能够辨察事理,也只是一名散儒,虽是学者,但难把握人之道的本意。
编号:XZ1-1-12
问楛者,勿告也;告楛者,勿问也;说楛者,勿听也;有争气者,勿与辩也。故必由其道至,然后接之,非其道则避之。故礼恭,而后可与言道之方;辞顺,而后可与言道之理;色从而后可与言道之致。故未可与言而言,谓之傲;可与言而不言,谓之隐;不观气色而言,谓瞽。故君子不傲、不隐、不瞽,谨顺其身。
问的事不合礼法,不要告诉他;告诉你的事不合礼法,不要去追问他;谈论的事不合礼法,不要去听他;那态度蛮横的人,不要和他争辩。所以,只有是按照礼义之道来请教的人,才可接待他,反之,就回避他。所以来请教的人礼貌恭敬,然后才可以同他谈论道义的学习方法;言辞和顺,然后才可以和他谈论道义的条理;乐于听从,然后才可以和他谈论道义的精义。因此,和那些不可以与之交谈的人交谈了,这叫做浮躁;不和那些可以与之交谈的人交谈,这叫做隐瞒;交谈时,不观察对方的表情,这叫做眼瞎。所以君子不急躁、不隐瞒、不眼瞎,而是谨慎地对待前来请教的人。
这一段讲教与学时在态度上要十分注意。
楛同于苦,指的是恶事,器物坚好称之为功,滥恶者称之为楛,在这里就是不合于礼制之事。问的事不合于礼,就不告诉他;告诉的事情不合于礼制,就不去追问;言谈不合礼制之事,就不去听;有争强好胜脾气的人,就不要和他争辩。前三项都是对待非礼之事的态度,而若是有人坚持不认同,荀子的方式是不与其争辩,虽然在此处没有讲对于这样的人该怎么样,但我觉得应该是用自己长久的行为来影响教化吧。如果别人来向自己求教,能够按照礼仪,符合仁义之道的就给他指导;如果不能按此道前行,就避开他。正如孟子所说,“教亦多术矣,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MZ12-16-1)避而不见也是一种教育,以此方式让求学的人去反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所以来请教的人礼貌恭敬,之后才可以同他谈论学习的方法;请教的人言辞和顺,才可以和他讨论道理;颜色和顺之后,才可以探讨道理的极致。还没到可以与之言谈的标准就与他交谈,就称为急躁;如果可以言谈却不说,就叫做隐瞒;不观察对方的神情颜色就说,就与眼瞎无异。君子一定要避免傲、隐、瞽,谨慎地对待每一位求教的人。
这里之所以讲教与学的态度,并不是老师在端架子、摆资格,而是希望学生的行为先合于礼。只有发自内心地尊敬老师,才能从动作、言辞、神色三个方面都体现恭敬,而恭敬的标准就是合于礼,因为礼就是先圣根据人道、结合人的行为特点而制定的。不止求学的人要恭敬,施教的人也要考察求学人的态度。我们常讲德才兼备,德在才之前,只有品德合格了才能去教授知识,否则很可能成为前文谈到的陋儒、散儒。
孔子也讲过向老师求学时需要注意的三件事,可能荀子正是学于此。“侍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LY16-6-1)
编号:XZ1-1-13
诗曰:“匪交匪舒,天子所予。”此之谓也。
百发失一,不足谓善射;千里蹞步不至,不足谓善御;伦类不通,仁义不一,不足谓善学。学也者,固学一之也。一出焉,一入焉,涂巷之人也。其善者少,不善者多,桀、纣、盗跖也;全之尽之,然后学者也。
《诗经》说:“对人不过于急躁,也不有意怠慢,这是天子所赞许的。”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射一百支箭,只要有一支没有射中,就不能说是擅长射箭;驾车走了一千里的路程,只要有半步不到,就不能叫做善于驾车;对事理不能融会贯通,对仁义之道不能专一奉行,就不能称之为善于学习。学习,就应一心一意,一会儿学,一会儿不学,那是乡下普通人行为,他们之中不好的多,好的少,夏桀、商纣、盗跖就是这样的人;能够劝勉理解伦理规范和仁义道德,尽心尽力地学习,这样才称得上是个真正的学者。
“匪交匪舒,天子所予”出自《诗经·小雅·鱼藻之什·采菽》,是讽刺幽王侮慢诸侯的,这句是说对人不急躁也不有意怠慢,是天子所赞许的,就是说君子对待求学的人的态度就要不急不躁。
宋濂的《送东阳马生序》中记载了他年少时到老师家里求学的场景,于荀子所讲的教学之道相似:既加冠,益慕圣贤之道,又患无硕师、名人与游,尝趋百里外,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先达德隆望尊,门人弟子填其室,未尝稍降辞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故余虽愚,卒获有所闻。
诗经·小雅·鱼藻之什·采菽:
采菽采菽,筐之筥之,君子来朝,何锡予之。
虽无予之,路车乘马,又何予之,玄衮及黼。
觱沸槛泉,言采其芹,君子来朝,言观其旂。
其旂淠淠,鸾声嘒嘒,载骖载驷,君子所届。
赤芾在股,邪幅在下,彼交匪纾,天子所予。
乐只君子,天子命之,乐只君子,福禄申之。
维柞之枝,其叶蓬蓬,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
乐只君子,万福攸同,平平左右,亦是率从。
泛泛杨舟,绋纚维之,乐只君子,天子葵之。
乐只君子,福禄膍之,优哉游哉,亦是戾矣。
射一百支箭,只要一支没有射中,就不能说擅长射箭;驾车行千里之路,只要差半步没到,就不能叫善于驾车;如果伦类不通,就是说如果礼法未至,不能从其伦类而比推,不能专一于仁义之道,就不能说善于学习。这就与百发失一、千里蹞步不至一样,都没有全尽。
学习就应该一心一意,一会儿学一会儿不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是鄙夫所为。“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LY4-5-1)要时时刻刻坚守方可。而如果学习好的方面少,不好的方面多,会成为桀、纣、盗跖一般的恶人。只有能够正确理解礼仪与仁义之道,时时刻刻追求,尽心尽力学习,才能称为真正的学者。
编号:XZ1-1-14
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者以持养之,使目非是无欲见也,使口非是无欲言也,使心非是无欲虑也。及至其致好之也,目好之五色,耳好之五声,口好之五味,心利之有天下。是故权利不能倾也,群众不能移也,天下不能荡也。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德操然后能定,能定然后能应。能定能应,夫是之谓成人。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
君子知道,做学问不全面、不纯正是不足以称之为完美的,所以要反复理解以求融会贯通,用心思索以求领会通晓,效法贤师良友来实践它,排除有害的事物来培养它。不正确的东西,眼睛不看,耳朵不听,嘴巴不说,内心不去思考它。等到极其爱好学习时,就像眼睛喜爱看五色,耳朵喜爱听五声,嘴巴喜爱吃五味,心里追求拥有天下一样。因此权势再大不能压倒他,人多势众不能改变他,天下任何事情不能使他动摇。活着是这样,死了也是这样,这叫做道德操守。具备了这样的道德操守,意志才能够坚定不移,意志坚定不移,就能够应付自如。能坚定操守,能够正确对待事物,只有这样才是真正有成就的人。天显现它的光明,地显现出它的广阔,君子的可贵之处,在于他重视品德、操守完美。
君子知道如果学习不全面、不纯正,是不能称为完美的,所以要反复诵读、学习、理解来贯彻,认真思考去探求其真意,去寻找当世的贤人与他们交往,除去有害的地方来长期培养。这里就是说,君子追求学习的全面纯正,对于诗、书、礼、春秋等经典,要认真反复地研读,去探究圣贤创作时的真意。这样还可能未在正道而有所偏颇,所以要选择当世的贤人,跟随他们学习,从他们的行为举止中去感受先代圣贤之道的真意;并由此检视自身,革除不足之处,将对仁义的追求长久保持下去。
这样的追求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呢?就是“目非是无欲见,口非是无欲言,心非是无欲虑”,是指的就是正道,眼中所视、口中所言、心中所虑都是正道,对于不合于正道的,就摒弃掉。
“目好之五色,耳好之五声,口好之五味,心利之有天下”这里的之可以理解为于,当追求学习正道达到了极致,从眼上谈超过了对五色的喜爱,从耳上超过了对五音的喜爱,从嘴上超过了对五味的追求,从心中超过了拥有天下的欲望。五色、五音、五味、天下,都是人所追求的,而当对正道的追求达到了极致,就忽略了这些追求。正如孟子所说,“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智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MZ14-24-1)所以说权势再大也不能压倒他,人多势众也不能改变他,天地万物都不能使他动摇。
不论生死,都一定由于学,坚持着正确的学习之路,这就是道德的操行。有了这样道德的操守,内心的追求与意志才能坚定,自身能够坚定,才能够外应于物。自身能定,且能应于物,也就是所学从自身推至外界万物,由此才可以称为学有所得,成为了完人。
天的可贵之处在于见其光明,地的可贵之处在于其广博厚重,而君子的可贵之处,在于能够坚守道德,持之以恒地学习,成就其德之全。
劝学篇开篇就讲学习不能停止,继而分析了学习的重要性,指出了专一与坚持是学习的重要原则,而后分析了君子之学与小人之学的区别,学习的目的在于修身,学习的方法在于亲近贤德之人或行先王之礼去体会其真意,能够坚持学习,坚持修养自身,最终会成为一个完备的人。
编号:XZ1-1-15
孔子曰:“野哉!君子不可以不学,见人不可以不饰。”不饰无貌,无貌不敬,不敬无礼,无礼不立。夫远而有光者,饰也;近而逾明者,学也。譬如洿邪,水潦灟焉,莞蒲生焉,从上观之,谁知其非源泉也。
珠者,阴之阳也,故胜火;玉者,阳之阴也,故胜水;其化如神,故天子藏珠玉,诸侯藏金石,大夫畜犬马,百姓藏布帛。不然,则强者能守之,知者能秉之,贱其所贵,而贵其所贱;不然,矜寡孤独不得焉。
子贡曰:“君子见大川必观,何也?”孔子曰:“夫水者,君子比德焉:偏与之而无私,似德;所及者生,所不及者死,似仁;其流行庳下,倨句皆循其理,似义;其赴百仞之谿不疑,似勇;浅者流行,深渊不测,似智;弱约危通,似察;受恶不让,似贞;苞裹不清以入,鲜洁以出,似善化;必出,量必平,似正;盈不求概,似厉;折必以东西,似意,是以见大川必观焉。”
孔子说:“气质鄙陋啊!君子不可不学,看到人不可以不修饰。”不修饰就没有仪容,没有仪容就意味不恭敬,不恭敬就意味没有礼貌,没有礼貌就立不住。离人远而有光彩的,是修饰啊;靠人近而更明亮的,是学习啊。譬如浊水不流的地方,雨水、流潦都归趋到那里,莞草、蒲草都生长在那里,从上面看下去,哪个知道他不是活水的源泉呀!
珠是阴中的阳,所以能胜火;玉是阳中的阴,所以能胜水;珠玉的功效如神一样的奇妙,所以天子储藏的是珠玉,诸侯储存的是金石,大夫畜养的是狗马,百姓储藏的是布帛。如果不是这样,就是强大有利的人能保存它,智慧过人的人能拿到它,把贵重的弄成廉贱了,把廉贱的弄成贵重了;如果不这样,那些老而无妻、老而无夫、老而无子、幼而无父的人就得不到了。
子贡说:“君子看到大河大川,必要观望,为什么?”孔子说:“水,君子拿来比喻德行:虽然给予万物但未必周全,但是没有一点私心,这就像德;被它沾到就生长,沾不到的就死亡,这又像仁;它流行在卑下的地方,直行或曲行都遵循着条理,这又像义;它奔赴七十丈的深谷,毫不迟疑,这又像勇;在浅露处灵活运行,在深渊里又使人不可测度,这又像智;遇到桡弱的地方就旋绕,遇到危险的地方就通达,这又像祭;受到污秽,而不逃避,这又像贞;包着污秽的东西纳进去,变成鲜明清洁的拿出来,这又像善化;当流行时必流行,无论流到哪种凹进去的地方,水面必是平的,这就像公正;盈满了不须用盖来平抑,这又像严谨;曲折必定东西不分,这又像意愿;所以看到大河川,必要观望了。”
这一段并非《荀子》中的内容,而是《大戴礼记·劝学》中与荀子劝学不同的内容。此段上接“礼之敬文也,乐之中和也,诗书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间者毕矣。”(XZ1-1-9)
君子一定要学习,会见别人之前也要恰当修饰自己,否则就是粗鄙的表现。如果不修饰自己,就说明对人不恭敬,对人不恭敬说明不知礼,不知礼人无法立于世。离得远就可以见其光彩,是靠外在的修饰;而离得尽了更觉得明亮盛大,则靠内在的学习。“洿邪”就是容易积水的水田,四方之水汇聚于此,莞草、蒲草都生于此,如果从远处上方观察,根本分辨不出这是积水而非有源头的活水,这就是装饰的作用。
宝珠被认为是阴中的阳,所以还胜于纯阳的火;宝玉被认为是阳中的阴,所以被认为胜于纯阴的水,珠玉被认为有神奇的功效。因为珠玉有如此神效,又十分珍贵,所以天子储藏珠玉。金石也是珍贵之物,但次于珠玉,诸侯得不到珠玉就藏金石。而大夫更次一档,就是畜养打猎用的犬马。百姓则是储藏用来做衣服的布帛。其实对人来说,最直接需要的是做衣服的布帛。通过人为价值的附加,把对人最珍贵的布帛变成价格最低廉的,让每个人都能使用,把对人没有直接影响的珠玉变成最昂贵的,这样可以使每个人都得到必须之物。如果不这样做,那些弱势群体就很难得到生活必须之物了。这也是纹饰的作用。
学习道理之后,知道该如何修饰,先讲修饰自身来弘扬光大之德,再讲修饰外物来造福百姓,都是要道理贯通后才能实现的。
读到这段想起来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马斯洛理论把需求分成生理需求(Physiologicalneeds)、安全需求(Safetyneeds)、爱和归属感(Loveandbelonging)、尊重(Esteem)和自我实现(Self-actualization)五类,依次由较低层次到较高层次排列。这与百姓、大夫、诸侯、天子储藏相似,因为所处位置不同,需求层次也就不同,通过区分不同人群的需求调控调控商品的价格,以满足所有人最基本的需求。
最后讲君子学于自然万物,以水为例,学习水德。虽然给予万物但未必周全,但是没有一点私心,这就像德;能够惠及的就生存,无法触及的就死亡,这又像仁;它流行在卑下的地方,直行或曲行都遵循着条理,这又像义;奔赴百仞的深溪毫不迟疑,这又像勇;在浅露处灵活运行,在深渊里又使人不可测度,这又像智;遇到桡弱的地方就旋绕,遇到危险的地方就通达,这又像祭;受到污秽,而不逃避,这又像贞;能够将污秽之物之物恢复清洁,这又像善化;当流行时必流行,无论流到哪种凹进去的地方,水面必是平的,这就像公正;盈满了不须用盖来平抑,这又像严谨;曲折必定东西不分,这又像人的意愿,会有反复摇摆。
《孔子家语·三恕》中也有相似关于水德的讨论:
孔子观于东流之水。子贡问曰:“君子所见大水,必观焉何也?”孔子对曰:“以其不息,且遍与诸生而不为也。夫水似乎德,其流也则卑下,倨邑必修,其理似义;浩浩乎无屈尽之期,此似道;流行赴百仞之嵠而不惧,此似勇;至量必平之,此似法;盛而不求概,此似正;绰约微达,此似察;发源必东,此似志;以出以入,万物就以化絜,此似善化也。水之德有若此,是故君子见,必观焉。”(KZJY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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