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

观点丨丁四新孟子ldquo天下之

发布时间:2020/11/6 14:23:25   点击数:

《孟子》“天下之言性也”章研究与检讨

——从朱陆异解到《性自命出》“实性者故也”

作者简介丨丁四新,哲学博士,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教授。

原文载丨《现代哲学》,年第3期。

摘要:

“天下之言性也”章是《孟子》一书中最难解释的一章。(1)从朱陆异解到近来,学者的意见大抵分为两系,一系认为孟子对于“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三句持肯定态度,朱子、焦循、俞樾、杨伯峻等属于此系;另一系认为孟子对于此三句持否定的态度,陆象山、毛奇龄、徐复观、裘锡圭等属于此系。两派学者对于《孟子》此章的解释大殊。(2)竹书《性情论》(即《性自命出》)的公布,引发了对于《孟子》此章含义的重新探讨。裘锡圭等认为援引竹书来解释《孟子》此章是有效的,但可能未必如此。竹书“室性者故也”之“室”,应当读为“实”;“故”在竹书中是一个褒义词,指有为或有目的的活动,具体指诗、书、礼乐“三术”,而非诈故、巧故之义。(3)对于“天下之言性也”三句,孟子持肯定态度;“肯定系”的解释是可取的。朱子等人的解释带有时代特征,也未必尽是。“故”当训为“本故”“本然”,“利”当训为“顺利”。孟子的意思是说,天下之言性,不过是以其本故来谈论其善恶罢了;若以性之本故谈论其善恶,那么在思考、判断其善恶问题上即应当以顺利其性为根本原则。

关键词:孟子;天下之言性也;《性自命出》

一、问题的提出

《离娄下》“天下之言性也”章,是《孟子》一书中最难训解的一章。是章曰: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对于此章,自宋代以来学者大起争议,训解即多有不同。朱子曾与门人反复答问此章之意,陆九渊云此章“人多不明其首尾文义”,而焦循《正义》则汇集了多种训解1。傅斯年曾说他读不懂此章,徐复观则断然认为“从来的注释家,都注释得很牵强”2。可见《孟子》此章难解,乃不争的事实。自上博竹书《性情论》(即郭店简《性自命出》篇)整理、出版后,《孟子》此章应当如何训解的问题被再度激活,学界陆续发表了十多篇相关文章。不过,在笔者看来,当前的研究不但未使旧的争讼平息,反倒平添了新的争端。

在拜读相关论著后,笔者认为颇有必要再梳理和检讨《孟子》“天下之言性也”章的古今注疏及今人的相关训解。大致说来,古人的注解可分为三类,一类从赵岐到二程、朱子,一类为陆九渊,一类为清人。清人的风气自由,意见多样,批评前人及彼此间展开批评,乃常见现象。今人有关论著则集中在楚竹书《性情论》(《性自命出》)出版以后,学者对于《孟子》“天下之言性也”章及竹书“实性者故也”发表了诸多意见。不过,在笔者看来,似乎其中没有一种说解或观点是足够令人信服的。

归纳起来,如下学术问题仍有待讨论:第一,梳理和辨析朱陆对于《孟子》“天下之言性也”章的训解和观点;第二,重新讨论《性自命出》“室性者故也”,并由此检讨当代学者对于《孟子》“天下之言性也”章的新解释;第三,探讨《孟子》“天下之言性也”章的本意,并平议朱陆训解之是非。就探讨“天下之言性也”章的本意来说,如下问题是非常关键的:其一,孟子对“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是持肯定还是否定的态度?其二,章中的前两个“故”字是何义?后一个“故”字与前两个“故”字是否同义?其三,孟子对于“利”字持肯定还是否定态度?本章“利”字应当如何训解?这些问题直接关系到我们如何理解《孟子》此章的本意。本文将着重结合竹书《性自命出》(《性情论》)篇重新讨论和回答这些问题。

二、从朱陆异解到今人的解释

(一)朱陆异解

从东汉至宋代,对于《孟子·离娄下》“天下之言性也”章的解释,可以分为两大派系,一派为赵岐、程伊川和朱子,以朱子为代表;一派为孙奭和陆九渊,以陆九渊为代表。这两派的解释对后人产生深远影响。其中,对于《离娄下》“天下之言性也”三句,孟子是持肯定还是否定的态度,是两派解释首先要面对的问题。而对于“故”字和“利”字的训解不同,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人们对于《孟子》此章大意的理解。

朱子的训解是继承赵岐和程子而再作变化的结果。赵岐《注》见于《十三经注疏》本3,伊川的训解主要见于《孟子精义》4,朱子的训解见于《孟子章句集注》和《朱子语类》卷57、卷。大致说来,三者的训解是这样的:首先,对于“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三句,三者都认为孟子持肯定态度。这点非常重要,它奠定了整章解释的基调。其次,三者都以《孟子》此章的主旨在于“皆为智而发”,不过有轻重的不同:赵氏说得轻,程子说得重,朱子则更加锱铢。再次,对于“故”字,赵氏训为“故常”,伊川训为“已然之迹”,朱子在“已然之迹”的基础上又训为性情之“情”和“有所以然之意”,他们的训解虽出自同一脉络,但在不断变异。至于晚年,朱子将本章的解释直接笼罩在性情论的理论背景下。最后,对“则”与“利”的训释,三者有异有同:赵氏训“则”为“不过是”,“利”字训为“循顺”;程子认为“则”是语助词,训“利”为“顺”,又训为“利益”;朱子则训“则”为“即”(“不过是”),训“利”为“顺”,大体上放弃了“利益”一义。从训诂变化看三者对文义和章义解释的变化,《孟子》此章的解释在不断深入理学的思想背景之中。反过来看,理学化的解释可以说改变了《孟子》此章某些关键字的训诂。

对于《孟子》“天下之言性也”章,陆象山的解释与赵岐、伊川和朱子的训解大异。据《象山语录上》6,对于此章,象山大起异议,推翻故训,别出新解。其一,他训“故”为“故旧”和“陈迹”。他崇尚日新、生生之道。其二,他认为,孟子对于“天下之言性也”三句持否定态度,即不同意所谓“以故言性”的观点。在此,他训“则”为“大抵”“不过”,训“利”为“利害”之“利”。其三,他将孟子“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两句作反诘句来读。这是一个崭新的读法,可惜未必正确。其四,对本章的宗旨,他不像程朱那样强调“此章专为智而发”,而是强调所谓“新故孰为知性之本”7。

(二)清人的训解:毛奇龄、焦循和俞樾

在清代,毛奇龄、焦循和俞樾的相关训解比较重要。据《孟子正义》卷17引毛奇龄《四书賸言补》8,毛氏训“则故而已矣”之“故”为“智故”,与赵、朱、陆之训不同。不过,毛氏的训解是错误的,不合《孟子》文意和孟子思想。焦循的训解见于《孟子正义》卷。他训“故”字为“事”“往事”“已往之事”或“故迹”,同时兼训“故常”之义。对于“利”字,焦循有多种训解,但以“顺利”为主。总体上看,焦氏是这样解释的:将《易传》所说天道变化及其已往之事迹作为人性之本,在“故事”之中能知其变化和知其利则知人性之善,不通、不察、不明其故和不知其利则不知人性之善,由此诸子或言性恶,或言性善恶混,或分性为气质之性和义理之性。这种解释以易理为统帅,比较迂阔,应该说离孟子本意较远。比较起来,程朱的解释似乎更贴近孟子本意。俞樾的训解见《群经平议》卷33“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条按语,今引述如下:

《荀子·性恶篇》曰:“凡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杨《注》曰:“故,犹本也。言礼义生于圣人矫伪抑制,非本生于人性也。”孟子言性善,则人性本有礼义,故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犹曰但言其本然者足矣,与荀子之语正相反。荀子又引舜之言曰:“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嗜欲得而信衰于友,爵禄盈而忠衰于君。”盖以证人性之恶。乃自孟子言之,则孝也、信也、忠也是其故也。妻子具而孝衰,嗜欲得而信衰,爵禄盈而忠衰,非其故也,无失其故斯可矣。故又曰:“故者以利为本。”言顺其故而求之,则自得其本也。孟子论性大旨其见于此。10

首先,俞樾认为孟子对于“天下之言性也”三句持肯定态度。其次,他训“故”为“本”或“本然”,与赵岐训“故常”相通。林桂榛从俞樾说,云:“《孟子》此章的‘故’系‘原本’义。”11其实,在此之前,程伊川即训为“本如是者也”,与俞樾的训解相同。需要指出,从语法功能来说,《荀子·性恶》“非故生于人之性也”之“故”字为副词,而《孟子》“则故而已矣”之“故”字为名词,后者是“本故”“原故”“本然”“本如是者”之义。再次,俞樾训“利”为“顺”,这是传统注疏的解释,赵岐、伊川和朱子都作此训。最后,俞樾对于“天下之言性也”三句是这样解释的:天下之言性,但言其本然而已矣,顺其本然则得性善之旨。应该说,俞樾的解释不但贴近孟子的思想,而且能与传统注疏相贯通。

(三)今人的解释

在郭店简出版以前,对于《孟子》“天下之言性也”章的训解值得注意的当代学者有黄彰健、徐复观和杨伯峻三位先生。黄、徐二氏的训解大抵同于陆象山12,今不赘述;而杨伯峻的解释则属于朱子一系。杨氏的训解见于《孟子译注》一书。此书初版于年,发行量巨大,影响甚广13。杨氏的翻译如下:

天下的讨论人性,只要能推求其所以然便行了。推求其所以然,基础在于顺其自然之理。我们厌恶使用聪明,就是因为聪明容易陷于穿凿附会。假若聪明人像禹的使水运行一样,就不必对聪明有所厌恶了。禹的使水运行,就是行其所无事,(顺其自然,因势利导。)假设聪明人也能行其所无事,(不违反其所以然而努力实行,)那聪明也就不小也。天极高,星辰极远,只要能推求其所以然,以后一千年的冬至,都可以坐着推算出来。14

在此,杨伯峻首先认为孟子对于“天下之言性也”三句持肯定态度。进而,他认为三个“故”字同义,训“故”为“所以然”,训“利”为“顺”。“故”训为“所以然”,这即是“原故”“本故”的引申。总体上看,他的解释是通达的,但整体上受到现代语境的明显影响。如“苟求其故”,赵岐释为“苟求其故常”,此“故常”之义与“所以然”有相当差距;而程朱解为“已然之迹”,则与杨训的差别更大。同样,他训“则故而已矣”为“只要推求其所以然便行了”,这是在故训的基础上跳转一步,在字面上与故训存在一定差距。对于“故者以利为本”一句,杨氏的翻译主要依从程朱意思,云:“推求其所以然,基础在于顺其自然之理。”“推求其故”的意思,即以循顺自然之理为基础。这与赵岐《注》存在一定的差距。赵《注》曰:“以言其故者以利为本耳。”赵氏以所顺者为“故”,“故者以利为本”即顺其故常之意。衡量这两种训解,赵岐《注》更素朴,似乎更接近于孟子本意。

三、《性自命出》“室性者故也”辨疑

竹书《性情论》(《性自命出》)释文的出版,引发学者对于《孟子·离娄下》“天下之言性也”章的热烈讨论。这场讨论首先从梁涛那里发轫,随后裘锡圭接过此话题,由此引起学者的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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