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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波成
內容撮要“薛”與“散”沟通,“薛越”兩字俱釋爲“散”。“谿”與“蹇”沟通,“綦谿”兩字俱釋爲“蹇”,“綦谿”由“蹣跚”一系疊韻聯綿詞訛寫、重構而來。“胥靡”之“胥”通馬絆之“”,“靡”通牛靷之“縻”。“皋牢”之“皋”通做《說文》“牛馬牢”之“牿”,又因漢隸形近而轉寫爲“宰牢”。從詞源的角度看,聯綿詞多由同義複詞演变而來,能够拆分、倒寫或重組。但在發展過程中,聯綿詞高低兩字时时趨於“形旁同化”或“音讀同化”。漢魏晉唐訓詁學家也越來越重视聯綿詞內部形體或音讀的一致性。歷經轉寫、轉讀的聯綿詞越來越難以行使複合詞的法子加以剖析,讀者不得不將聯綿詞高低兩字視做單一個體,通過高低文咨询聯綿詞詞義。聯綿詞也由此逐渐趨近於單純詞。
關鍵詞薛越綦谿胥靡皋牢同義複詞
一、綦谿《荀子·非十二子篇》:“忍情性,綦谿利跂,苟以分異人爲高,不够以合大衆,明大分;但是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有理,足以欺惑愚衆,是陳仲、史鰍也。”楊倞注:“綦谿未詳,蓋與跂義同也。”郝懿行《補注》曰:“‘綦谿’者過於深峭,‘利跂’者便於走趨。‘谿’讀爲‘雞’,‘跂’音爲‘企’,四字雙聲疊韵,其義則未之聞。”王先謙《集解》云:“《荀子》多以‘綦’爲‘極’。谿之爲言,深也。《老子》‘爲天下谿’,河上公注云:‘人能謙下如深谿。’是谿有深義,綦谿,猶言極深耳。”
“綦”“谿”二字,分別在字義與音讀上與“蹇”相近。“綦”有“蹇”義,《春秋穀梁傳·昭公二十年》:“輒者何也?曰:兩足不能相過,齊謂之綦,楚謂之踂,衛謂之輒。”《廣雅·釋詁》:“綦,蹇也。”至於“谿”字,其古音在溪紐支部,與見紐元部之“蹇”字聲韻具近,古書多有通轉,如《淮南子·人間訓》“蹇他”,《呂氏春秋·悔過》做“奚施”。《說文·足部》“蹇,跛也”,段玉裁注:“行難謂之蹇。”“綦谿”即跛足蹣跚、奮力前行。跛足前行有違“果然”天性,可與前文“違矯其性”之“忍情性”呼應。
何寧(:)認爲《荀子·非十二子》“綦谿利(離)[1]跂”即《淮南子·俶真訓》“慲觟(徯)[2]離跂”。不過,“慲”並不像“綦”字那樣有“蹇跛”之義,也與“綦”音讀較遠(“綦”古音在群紐之部,“慲”古音在幫組元部)。因而,“綦谿”與“慲觟”並不是音讀或意義直接對應的異文。按:“慲”與“弁”字同屬幫組元部,晚周秦漢之際“弁”又與“其(亓)”形近,“弁”常轉寫做“其(亓)”,如司馬貞《索隱》謂《史記·高祖元勋侯者年表》“卞訢”即《漢書·高惠高后文元勋表》“其石”;[3]《尚書·堯典》“於變(弁)時雍”,《漢孔宙碑》做“於亓時廱”;孔子妻“亓官氏”,或做“弁(并)官氏”(俞正燮,:)。孫詒讓《札迻》亦曰:“漢隸書‘弁’字多做‘亓’。”“弁”古音在並紐元部,與並紐歌部之“?”字沟通。[4]《說文》:“?,蹇也。从??皮聲。……跛,行不正也。从足皮聲。”“?”與同在幫組歌月部的“婆”“弊”“敝”“蹩”等字沟通,也能够與幫組元部的“便”“蹣(跘、)”“媻”“盤”“邊”等字對轉。《淮南子·俶真訓》“慲”可讀做“蹣()”,亦可視做“?”字之聲轉,字或做“敝”“蹩”。“慲觟”之“觟”可與“跬”“鮮”沟通,“慲觟”當即《莊子?駢拇》之“敝跬”,[5]也即是蹣跚、便姍、邊鮮、盤散、蹩躠、弊摋、勃?、婆娑等一系列疊韻聯綿詞(姜亮夫,:-)。這些疊韻聯綿詞用於表達“跛行”“小行”,能够視做同義複詞“?蹇”的轉寫,它們的上字多在幫組的歌-月-元部,下字多介意紐(或溪紐)的歌--月-元部,是非常常見卻又變化多端的疊韻聯綿詞。和這些疊韻聯綿詞比拟,雙聲聯綿詞“綦谿”雖然同樣示意蹇跛,但在文獻中較為少見,再考慮到“弁”“亓”形近(或“”“綥”形近)等要素,《荀子》“綦谿”或许由“蹣跚”一係的疊韻聯綿詞譌寫而來。這種譌寫雖然破壞了原有的“聯綿”形態,但隨即又从新組織出新的“聯綿”形態。梳理“綦谿利跂”與“慲觟離跂”的複雜關係,或有助於谋求聯綿詞的演變機制。
二、胥靡《荀子·儒效篇》:“鄉也,胥靡之人,俄而治天下之大器舉在此,豈不貧而富矣哉!”楊倞注:“胥靡,刑徒人也。胥,相。靡,繫也。謂鏁相聯相繫,漢書所謂‘鋃鐺’者也。舉,皆也。顔師古曰:‘聯繫使相隨而从军之,猶今阶下囚以鏁連枷也。’”楊氏釋“胥靡”爲“刑徒”,本無疑義,惟王引之曰:“胥靡者,空無通盘之謂,故《荀子》況以貧。胥之言疏也。……疏,空也。靡,無也。胥靡,猶言胥無。《春秋》齊有胥賓無,蓋取此義也。《漢書·揚雄傳》客難曰‘胥靡爲宰,孤寂爲尸’,‘胥靡’與‘孤寂’相對爲文,是胥靡爲空無通盘之意。”王氏此說使“胥靡”又多了“空無通盘”的意項。
《荀子》之“胥靡”釋做“刑徒”便可,不用輾轉爲“空無通盘”(柴旭蕊、查中林,:98-99)。戰國時期,胥靡最為貧苦,奴仆尚在其次。比較《墨子·天志下》“夫君以爲僕圉、胥靡,婦人以爲舂酋”與《周禮·秋官·司厲》“丈夫入於罪隸,女子入於舂槀”,不難推測胥靡爲罪隸之一種。
戰國晚期法令,賊判极刑,盜判胥靡;[6]秦漢律令,也多將“盜”判爲“城旦”,張家山漢簡《奏讞書》載秦國判盜爲城旦,又引“異時魯法”詳述對“盜”的懲罰:“盜一錢到廿,罰金一兩;過廿到百,罰金二百;過百到二百,爲白徒;過二百到千,完爲倡”,又曰:“諸以縣官事詑其上者,以白徒法論之。有白徒罪两者,加其罪一等。白徒者,當今隸臣妾;倡,當城旦。”要言之,魯法對“盜”的判決是輕者以贖刑;較重者則爲“白徒”(隸臣妾);最重者爲“倡”,“倡”相當於漢代的“城旦”。“隸臣妾”是剝奪解放罰爲奴隸或官奴仆,“城旦”在受罰等級上重於“隸臣妾”(冨谷至,:23-27;高恒,:88-89;李均明,:34-37),是开采城垣的戴罪勞役(秦律中還施加不同的肉刑)。與“隸臣妾”等輕罪奴隸不同,做為重罪奴隸的城旦還须要枷戴束缚人身解放的刑具(高恒,:93)。《秦律十八種·司空》曰:“城旦舂衣赤衣,冒赤氈,枸櫝欙杕之”,“枸櫝欙杕”即枷锁和縲釱,是重罪刑徒(城旦)區別於輕罪白徒(隸臣妾)的重要標誌。
較之“隸臣妾”,胥靡更凑近於“城旦”,《莊子·庚桑楚》“胥靡登高而不懼,遺死生也”,《莊子·則陽》“築十仞之城,城者既十仞矣,則又壞之,此胥靡之所苦也”,這裡的胥靡和城旦一樣,都是开采城垣的戴罪勞役。《秦律十八種·司空》“城旦舂衣赤衣”也與《漢書·楚元王傳》“胥靡之,衣之赭衣,使杵臼雅舂於市”類似。《秦律十八種·司空》城旦“居貲贖債”爲司寇刑,也和《尉繚子》“百金不胥靡”類似。《韓非子·內儲說》“嗣公知之,故買胥靡”,睡虎地秦簡《封診式·告臣》中也有私家奴隸主將奴隸賣給國家做爲城旦的記錄。由上可知,“胥靡”是從事危險勞動的“城旦”,不僅在服刑期間沒有解放,還能够被買賣,低賤到了不能算人的田地,遭到很大歧視(吳榮曾,:)。
和“城旦”以“枸櫝欙杕”爲特徵類似,“胥靡”也有繫制之意。”顏師古在晉灼的基礎上,釋“胥”爲“相”,釋“靡”爲“隨”,認爲胥靡是:“聯繫使相隨而从军之,故謂之胥靡,猶今之役阶下囚以鎖聯綴耳。”(《漢書·楚元王傳》注)但是,比起“以鎖聯綴”防备避难,“胥靡”更著重於服勞役,特别是登高築城之類的勞做極不適合“相隨聯繫”。因而,以“相隨”釋“胥靡”並欠稳妥。按“胥”古音心紐魚部,“須”古音心紐侯部,多沟通轉,如《史記·趙世家》“太后盛氣而胥之”裴駰集解:“胥,猶須也。”《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胥後令”司馬貞索隱:“‘胥’‘須’昔人通用。”《孟子·萬章上》“帝將胥天下而遷之焉”趙岐注:“胥,須也。”睡虎地77號墓西漢簡牘有“昔者殷王有臣曰王子胥靡,好臾而不間”,《安祥御覽》卷四百九十引《尸子》做:“昔商紂有臣曰王子須,務爲諂”。“胥靡”之“胥”讀做“”,《說文·糸部》:“,絆前兩足也。从糸須聲。《漢令》:蠻夷卒有。”段玉裁校訂:“‘殊’下云‘蠻夷長有罪當殊之’,此應云‘蠻夷卒有罪當之’。”《說文》所引《漢令》“之”猶《漢書·楚元王傳》“胥靡之”。“胥靡”之“靡”讀做“縻”,《說文·糸部》:“縻,牛轡也。”吳榮曾認爲“胥靡”是兩種拴畜牲的繩索:和縻。(吳榮曾,:)“胥靡”之“”用於繫足,“胥靡”之“縻”用於繫首;猶“踏頭曰鉗、踏足曰釱”之“鉗釱”(《急就篇》“鬼薪白粲鉗釱髡”,“鉗釱”亦漢代刑罰兼刑徒之名)。“胥靡”是同義複詞“縻”的轉寫,例同““鉗釱””“累絏”“囹圉”“枷锁”。王引之所引《揚雄傳》之“胥靡爲宰”本爲傅說以胥靡爲冢宰之事,義與《韓非子·說疑》“賢良或在囹圉、絏絏、纒索当中”形似。
三、薛越《荀子·王制篇》曰:“務才干,積財物,而勿忘棲遲薛越也。……貨財栗米者,彼將日日棲遲薛越当中野,我今將畜積并聚之於倉廩。”“薛越”二字難解,方以智、久保愛、物雙松、盧文弨皆本《通鑒》及胡三省音注讀“屑”,釋做“狼藉而棄之”,于省吾(:)讀“薛”爲“佾”,通“逸”。
按:“薛”讀做“散”,“散”古音介意紐寒部,“薛”介意紐月部,“薛”“散”陽入對轉。《莊子·馬蹄篇》“蹩躠爲仁,踶跂爲義”,陸德明釋文:“‘躠’,本又做‘薛’,悉結反,向、崔本做‘殺’,音同。”《集韻·曷韻》亦曰:“躠,通做殺。”“殺”與“”同源(裘錫圭,:)。《土话》卷三:“虔、散,殺也,東齊曰散。”《說文·米部》曰“[7],散之也。從米殺聲,桑割切”,段玉裁曰:“凡放散皆曰,亦省做殺。”《集韻·曷韻》曰:“殺,散貌。”
“薛”既爲“散”之假借,“薛越”亦可做“散越”,《國語?周語下》“氣不沈滯,而亦不散越”,又云“爲之六間,以揚沈伏,而黜散越也”。
“越”亦可釋爲“散”。《左傳?昭公四年》“風不越而殺”杜注:“越,散也。”《淮南子?俶真訓》“精力已越於外,而事復返之”高誘注:“越,散也。”《管子?四時》“其德淳越,溫怒周全”尹知章注:“越,散也。冬既閉藏,時則入於恡嗇,故令散施爲德。”《老子指歸·知者不言章》:“陽泄神越。”
四、竭蹶《儒效篇》“近者歌謳而樂之,遠者竭蹶而趨之”,楊倞注:“竭蹶,顛倒也。遠者顛倒趨之,如不及然。”楊注雖據“蹶”之“顛倒”意而說之,但也認識到“竭蹶”用於描述“趨”,故此“竭蹶”當爲急趨仓卒之貌。在此基礎上,物雙松據《曲禮下》“足毋蹶”鄭注“行遽貌”解釋“竭蹶”,高亨(:)據《詩·檜風·匪風》“匪車偈兮”毛傳“偈偈,疾驅”與《爾雅·釋訓》“蹶蹶,敏也”解釋“竭蹶”。
《荀子》“竭蹶”與《詩》“蹶蹶”“偈偈”義同,“竭”與“蹶”皆見組月部。“竭”本做“騔()”或“偈”,《說文·馬部》:“,馬狂奔也。”《廣雅》曰:“偈,疾也。”蹶爲舉足,引伸爲急行。《國語·越語》曰“蹶而趨之,惟恐弗及”韋昭注:“蹶,走也。”“蹶”既訓爲“走”,故《新序》卷五引《荀子》“竭蹶”做“竭走”,是用與“蹶”意義相近而聲韻較遠的“走”取代,可見《新序》猶視“竭蹶”爲複合詞而非單純詞。
五、睪牢《荀子·王霸篇》“合天下之所同願兼而有之,睪牢天下而制之若制子孫”,楊倞注:“睪牢,未詳。‘睪’,或做‘畢’。言盡牢籠天下也。《新序》做‘宰牢’。《戰國策》:燕太子丹謂荆軻曰:‘秦有貪功之心,非盡天下之地,牢国内之王,其意不厭。’或曰:睪,讀如‘以薅荼蓼’之薅,牢與漢書‘丘?轑釜’之轑義同,皆摒挡斡運之意也。”王應麟《困學紀聞》卷十謂:“《馬融傳》注做‘皋牢’,猶牢籠也。”郝懿行曰:“今按《干禄字書》:‘睪,俗皋字。’……皋韜爲覆冒之意,故‘皋牢’亦爲‘牢籠’,皆雙聲?韻字也。”
在戰國秦漢文字中,“睪”“皋”兩字遍及相混(張頷,:-),此處“睪”爲“皋”字之誤。“皋”古音在見紐幽部,“告”古音在見紐覺部,多有通轉。[8]此“皋”字宜讀做“牿”。《說文·牛部》:“牢,閑,養牛馬圈也。……牿,牛馬牢也。”牿(皋)、牢俱爲服牛馬之器。《管子·輕重戊》“殷人之王立皁牢,服牛馬,认为利民”,“皁牢”也或许是“皋牢”之誤,與《說文》“牿”“牢”爲牛馬之牢圈相應。“牿”“牢”做動詞,俱有繫制、束縛之義,正與下文“制”字相應,“牿牢天下”猶舊註所謂“牢籠天下”。
“皋牢”本爲幽部疊韻聯綿詞。漢隸、章草中“皋”“宰”形近,如《曹全碑》“部吏王皋()”,或釋做“部吏王宰”。《楊統碑》“皋司累辟”,歐陽修《集古錄》等或釋做“宰司”。[9]“宰”“牢”形旁类似,又兼“宰天下”與“牢天下”均有“爲天下主”之義,傳本《新序》遂將“皋牢”寫做“宰牢”。“宰牢”形旁类似,一方面重構了“牿牢”首先的同義複詞形態,一方面也破壞了內部原有的疊韻聯綿關係。
六、聯綿詞在不同階段的屬性差異以上考釋的“綦谿”“慲觟”“薛越”“竭蹶”“皋牢”同等義複詞,由於其內部雙聲疊韻關係,在不少辭書或論著中,它們时时被視做“聯綿詞”。其余,像“胥靡”這樣內部雙聲疊韻關係不明顯的雙音節詞,也或许被歸入“非雙聲疊韻聯綿詞”。
自王念孫《讀書雜誌》提议“凡連語之字,皆高低同義,弗成分訓”以來,“聯綿詞”的定義幾經變動,四十年月之後逐漸定格爲“單純性的複音詞”或“雙音單純詞”,進而有了“聯綿詞弗成拆分”之說(李運富,;沈懷興,)。不過,這一說法並非沒有學者質難,特别是近三十年來,既有陳瑞衡、李運富、姚淦銘、關童、沈懷興、蘭佳麗等學者指出古今“聯綿詞”定義的本質差異。又有許惟賢、韓振玉、白平、李國正、李運富、沈懷興等學者說明昔人並未將“聯綿詞”視爲弗成拆解的雙音節單純詞,王念孫可是反對望文生義,所謂“高低同義,弗成分訓”對應的是“同義並列複合詞”(李運富:)。在此基礎上,許多學者因聲求義,對“參差”“澎湃”“婉孌”“龐坡”“辟易”“披靡”“窈窕”“胡蝶”“再会”“枇杷”“澎湃”等聯綿詞“分訓”考釋(付建榮,:-)。
在晚周秦漢文獻图书中,聯綿詞存在拆解重組、颠倒、替換等現象。如《荀子·非十二子》“離縱而跂訾”對“離跂”和“縱訾(恣)”進行拆分了重組,《荀子·非十二子篇》“溝猶瞀儒”拆分了“?瞀(怐愗)”,《老子》“與(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拆分了“猶豫”,《晏子春秋?外篇下二》“路世之政,單(亶)事之教”拆分了“路亶”。又如落拓和拓落,溟涬和涬溟,恍忽和惚恍,蔥蘢和蘢蔥,玲瓏和瓏玲,攢蚖和元贊(醃攢),儒輸和偷懦,高涨和慨慷等聯綿詞高低字互乙(裘錫圭,:;俞忠鑫,:70-72),致使於有“恍兮惚兮,惚兮恍兮”“慨當以慷”等颠倒+拆分的情況。從這些現象看,聯綿詞在詞源上更切合“並列同義複詞”而非雙音節單純詞。
上世紀四十年月,沈兼士(:-)、孫德宣(:)等學者指出聯綿詞高低字之間存在音讀同化和形旁同化的歷史現象。前述《新序》改“皋牢”做“宰牢”,《荀子》將譌字重構爲“綦谿”等等亦可歸為此類歷史現象的例證。在漢唐文獻傳抄過程中,遍及存在聯綿詞高低兩字形旁同化、音讀同化的趨勢。以《莊子》為例,崔譔、向秀本較爲新奇,郭象本和徐邈《音》則晚近一些。向本、崔本《莊子》中如“邊鮮”“弊殺”“但曼”“方羊”等聯綿詞,在郭象本中分別寫做“跰”“蹩躠”“澶漫”“徘徊”,高低兩字形旁类似。《胠篋》“鑠絕竽瑟”之“鑠”,向秀音藥,郭象音詩灼反,“詩灼反”之“鑠”與“絕”同屬齒音,孕育雙聲聯綿結構。又《齊物論》“置其滑涽”,崔本做“滑緍”,謂“滑音戶八反,緍音武巾反”;徐邈則謂“滑音古沒反,涽音昏”,使“滑涽”二字喉牙雙聲聯綿。《駢拇》“敝跬”,向本、崔本“跬”做“?”,音“丘氏反”;郭象認為“敝音父結反,跬音屑”,遂使“敝跬”二字質部屑韻疊韻。比較《莊子》向、崔二本與郭象注、徐邈《音》、陸德明《釋文》,能够發現漢魏晉唐訓詁學家越來越重视聯綿詞內部形體或音讀的一致性。加之語言環境的改變,再用剖析複合詞的法子來解釋聯綿詞已經越來越困難。在這樣的后台下,讀者不得不將聯綿詞高低兩字視做一個完全個體,重要通過前後語境來咨询詞義。聯綿詞也因而具備了單純詞的一些特徵。
徵引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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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荀子·非十二子》“綦谿利跂”楊倞注:“利與離同。”
[2]《淮南子·俶真訓》“慲觟離跂”高誘注:“觟,徯徑之徯也。”觟(圭),古音見紐支部,與“谿”聲韻俱近,《說文》云:“?,謑或從奊。……奊,從夨圭聲。”
[3]參王榮商:《漢書補注》卷六,清光緒十七年刻本,第9頁。
[4]如弁聲之“(?)”與“皮”沟通,故《儀禮·鄉射禮》鄭玄注:“今文‘皮樹’爲‘繁豎’。”
[5]王叔岷認爲“慲觟”文義近於《莊子?駢拇》之“敝跬”。
[6]《韓非子·六反》:“治賊非治所揆也,所揆也者,是治死尸也。刑盜非治所刑也,治所刑也者,是治胥靡也。”
[7]段玉裁據《春秋左傳正義》以爲“”字衍,可備一說。竊以為,同樣是雙聲同義複詞,“”亦爲“散”,《說文》所謂“熊足”的“釆”“番”或爲“播撒”之象形。
[8]“皋”古音在見紐幽部,“告”古音在見紐覺部,服虔注《漢書·高帝紀》曰“告,音如嘷呼之嘷”。《周禮·春官·樂師》“詔來瞽皋舞”,鄭司農云:“皋,當爲告。”
[9]又:《初學記》卷十二引陸機《七徵》“神皋奇稌”,《北堂書鈔》卷第一四四引做“神宰”。
樊波成,华东师范大学古籍钻研所副钻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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