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

荀子middot儒效第八

发布时间:2021/8/14 16:15:20   点击数:

编号:XZ8-1-1

大儒之效:武王崩,成王幼,周公屏成王而及武王,以属天下,恶天下之倍周也。履天子之籍,听天下之断,偃然如固有之,而天下不称贪焉。杀管叔,虚殷国,而天下不称戾焉。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而天下不称偏焉。教诲开导成王,使谕于道,而能掩迹于文武。周公归周,反籍于成王,而天下不辍事周;然而周公北面而朝之。

大儒的作用是:周武王死后,由于成王年纪尚小,周公担心天下有人会背叛周朝,就撇开成王,继承武王的事业而统治天。周公登王位,处理天下大事,心安理得,好像这他本来就应该拥有这些权力一样,但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周公贪图王位。周公杀了管叔,把殷国都城变成了废墟,可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他残暴。周公控制天下,分封七十一个诸侯国,其中姬姓的占了五十三个,但天下的人并不认为他偏私。周公教导成王,使他明白礼仪之道,使他能继承先辈的事业。周公把王位归还给成王,可是天下诸侯继续臣服于周,周公也回到臣位,朝拜成王。

这一篇讲大儒的社会功效,首先举周公的例子。

武王驾崩后,成王尚且年幼,周公庇护成王继承武王的基业,维系天下的安定,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周朝初力,恐怕天下人背叛周王朝。周公摄政,履行天子的职责,决断天下的事物,好像他本来就该处于这位置上,而天下人却并不说他贪心。周公治理国政,目的在于治理好国家,而并非贪恋权柄,所以天下人不认为他贪心。周公杀掉了作乱的管叔,迁移了殷国的旧民,使殷国变成了废墟,而天下间没有人认为他暴戾。天下刚刚平定,管叔就联合殷朝遗民作乱,周公平定叛乱,迁移殷民以保证不会再有乱事,还天下安定,所以人们不认为他暴虐。《史记·周本纪》记载:“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恐诸侯畔周,公乃摄行政当国。管叔、蔡叔群弟疑周公,与武庚作乱,畔周。周公奉成王命,伐诛武庚、管叔,放蔡叔。以微子开代殷后,国于宋。颇收殷余民,以封武王少弟封为卫康叔。”

全面控制了天下,分封了七十一个诸侯国,仅姬姓就占据了五十三个,但是没有人认为他偏袒。《左传·昭公二十八年》记载:“昔武王克商,光有天下。其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国者四十人,皆举亲也。夫举无他,唯善所在,亲疏一也。”

周公教诲启迪成王,让他能明白治国道理,沿文王武王的治国之路前行,继续遵循仁义之道。成王长大后,周公把权柄交还给成王,天下诸侯继续臣服于周朝,并没有因为权力的交替引发社会的动荡,周公也重归臣子之列。

编号:XZ8-1-2

天子也者,不可以少当也,不可以假摄为也。能则天下归之,不能则天下去之,是以周公屏成王而及武王,以属天下,恶天下之离周也。成王冠,成人,周公归周,反籍焉,明不灭主之义也。周公无天下矣,乡有天下,今无天下,非擅也;成王乡无天下,今有天下,非夺也,变势次序节然也。故以枝代主而非越也,以弟诛兄而非暴也,君臣易位而非不顺也。因天下之和,遂文武之业,明主枝之义,抑亦变化矣,天下厌然犹一也。非圣人莫之能为。夫是之谓大儒之效。

天子这个职位,不能由年幼的人来承担,也不能由他人代理去做。能胜任这一职位的人,天下人就会归顺他,反之,天下人就会背离他。所以,周公撇开成王,继承武王的事业而统治天下,这是深恐天下的人会背离周朝。成王到二十岁了,已经长大成年了,周公就把王位归还给成王,以表明他不灭掉嫡长子的礼义法度。于是,周公就没有统治天下的权力了,过去拥有天下,现在没有了,这不是禅让;成王以前不能掌握天下,现在可以了,这不是篡夺;这是由于地位次序的变化的缘故啊。所以,周公以“枝子”的身份代替嫡长子的王位这不算超越礼规,弟弟诛杀兄长也不算残暴,周公与成王调换了地位,并不算不顺。依靠天下的安定,完成了文王和武王的功业,彰明了旁支和君权的大义,虽然有了这样的变化,可是天下仍安然如一。如果不是圣人,是不可能做到的,这就是大儒的作用。

天子这个职位,不可以由年幼的人来承担,也不可以让别人代为行事。天子有能力,天下人就会归顺他,没有能力天下人就会抛弃他,所以周公庇护成王,继承武王的事业来维系天下,是因为恐怕天下人背弃了周朝。成王行了冠礼之后,就长大成人了,周公就把王位归还了成王,表明他不敢泯灭君主传承的道义。周公没有了统治天下的权力,过去拥有治理天下的权力,而如今没有,并不是禅让;成王过去没有治理天下的权力,而今拥有了天下,并不是篡夺,这是因为地位次序的变化就该这样。所以周公以旁枝的身份来代替君主执政并非是僭越,以弟弟的身份诛杀了兄长管叔,不算是暴虐,君主和臣子交换位置也不算不顺。凭借天下平和的局面,完成了文王武王未竟的事业,明确了旁枝与君主之间的道义,虽然也有一些变化,天下还是安安稳稳地统一着。如果不是圣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这就是大儒的作用。

这一段讲了周公发挥的作用,他所做的都是合于规则的,所作所为也都不是为了个人私利,而是从整个国家、天下出发,稳定了天下。这也就是他这一大儒者发挥的作用。

编号:XZ8-1-3

秦昭王问孙卿子曰:“儒无益于人之国?”

孙卿子曰:“儒者法先王,隆礼义,谨乎臣子而致贵其上者也。人主用之,则埶在本朝而宜;不用,则退编百姓而悫,必为顺下矣。虽穷困冻餧,必不以邪道为贪。无置锥之地,而明于持社稷之大义。嘄呼而莫之能应,然而通乎财万物,养百姓之经纪。埶在人上,则王公之材也;在人下,则社稷之臣,国君之宝也;虽隐于穷阎漏屋,人莫不贵之,道诚存也。

秦昭王问孙卿子道:“儒者对治理国家没有什么好处吧?”孙卿子答道:“儒者效法先王,尊崇礼义,谨慎地做臣子,并使他们的君主尊贵。如果君主任用他,他们在朝廷内会做一个称职的臣子;如果不任用他们,他们就会退居民间,在编入的户籍册中,做一个诚实、顺服的老百姓。即使处境艰难,受冻挨饿,也不会用歪门邪道满足自己的欲望;即使贫穷得没有安身之处,也能深明维护国家的大义。虽然他的呼声没有谁响应,但是他通晓管理万物、养育百姓的纲纪。如果地位在人之上,他们可以成为天子、诸侯;地位在人之下,他们也是国家的栋梁。即使隐居在穷巷陋屋,也没有人会不尊重他,因为他们确实身怀道术啊。

孙卿子就是荀子,因为汉宣帝名为询,所以刘向在编录避讳称为孙卿子,秦昭王就是秦昭襄王。秦昭襄王问荀子,儒者是不是对于治理国家没有什么好处。

荀子说,儒者效法先王,遵循礼义,谨慎地守着臣子的本分而极其尊重他的君主。君主任用儒者,那么儒者就会在朝堂中做一个称职的臣子;不任用他们,就会退居民间,生活在百姓之中,诚实、谨慎而顺从。即使因为穷困受冻挨饿,也不会用歪门邪道去贪求财利;即使没有立足之地,也会明白维持国家社稷的重要性。他们通晓经营万物的道理,明白抚育百姓的原则方法,但即使他们奋声疾呼也没有人回应。这些儒者获得重要的职位,就会发挥出王公大臣的才干;地位不是很高时也会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算的上国家的珍宝。即使隐居在偏僻的小巷简陋的屋子之中,人们也都会尊敬他们,因为他们掌握了道的本质。

儒者对于国家的治理是有很大益处的,不管处于什么位置,洞悉了人道的儒者都能发挥自己的作用。如果能被君主任用,处于朝堂之中,就能发挥自己的能力,完成好本职岗位的工作,将国家治理得得当。如果没有被任用,就可以在百姓之中发挥教化作用,用自己的行为去传播善行。他们洞悉了事物的道理,不论处于什么样的困境之中,都可以不改初心,坚持自己的本性,坚守住道义,也正是因为如此,不论在哪里他们都会受到别人的尊敬。

编号:XZ8-1-4

“仲尼将为司寇,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溃氏踰境而徙,鲁之粥牛马者不豫贾,修正以待之也。居于阙党,阙党之子弟罔不分,有亲者取多,孝弟以化之也。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儒之为人下如是矣。”

孔子就要担任鲁国司寇了,奸商沈氏知道了,卖羊时,他就不敢在早晨把羊喂饱饮足以欺骗买主,公慎氏也休掉了淫乱的妻子,平时奢侈浪费、胡作非为的慎溃氏也离开鲁国,甚至在鲁国出售牛马的商人,也不敢再漫天要价了,这是因为孔子以正道对待他们的缘故。孔子住在阙党的时候,阙党子弟将捕获的鱼兽进行分配,其中有父母的人就分得多一些。这是因为孔子用孝悌教化了他们。儒者在朝廷中担任官职,就能美化朝政,作为老百姓,就能使风俗优良。儒者位居人下时就是这样啊。

孔子做鲁国司寇,就是在鲁国的社稷之臣,是儒者去治理国政的例子,也是“为人下”时的表现。

孔子将要做鲁国司寇。听说了这个消息,沈犹氏不再在早上给他的羊灌饱水。沈犹氏是个卖羊的人,每天早上给他的羊灌饱水再卖以增加重量。公慎氏的妻子有淫邪之行,他休掉了自己的妻子。慎溃氏经常触犯法律,听说孔子将为司寇,就越过国境逃走了。那些卖牛马的人不敢哄抬价格,都以正常市价交易。这些人因为孔子的影响,知道孔子为政,必然会对自己的行为作出针对性举措,所以自己改正了不当的行为。相关记载可以见于《孔子家语·相鲁》:“初,鲁之贩羊有沈犹氏者,常朝饮其羊以诈。市人有公慎氏者,妻淫不制。有慎溃氏,奢侈踰法。鲁之鬻六畜者,饰之以储价。及孔子之为政也,则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溃氏越境而徙。三月,则鬻牛马者不储价,卖羊豚者不加饰。男女行者,别其涂,道不拾遗。男尚忠信,女尚贞顺。四方客至于邑,不求有司,皆如归焉。”(KZJY1-4-1)

孔子曾住在阙党,用自身的行为对这里产生了教化。阙党的年轻人去捕鱼打猎,会给家中有父母的人多分配,以此来孝敬长辈,这就是孔子教化产生的作用。《论语·宪问》也记载了孔子对阙党这个地方人产生过影响: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LY14-45-1)

从孔子的例子看,儒者在朝堂之中就能够美化朝政,在市井中则可美化民俗。这个“为人下”中的人指的是国君,在国君之下,就是帮助治理国政或者用自身行为影响周围百姓。并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取得地位而作恶,不管能不能居朝堂之上都会坚守本心。

编号:XZ8-1-4

“仲尼将为司寇,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溃氏踰境而徙,鲁之粥牛马者不豫贾,修正以待之也。居于阙党,阙党之子弟罔不分,有亲者取多,孝弟以化之也。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儒之为人下如是矣。”

孔子就要担任鲁国司寇了,奸商沈氏知道了,卖羊时,他就不敢在早晨把羊喂饱饮足以欺骗买主,公慎氏也休掉了淫乱的妻子,平时奢侈浪费、胡作非为的慎溃氏也离开鲁国,甚至在鲁国出售牛马的商人,也不敢再漫天要价了,这是因为孔子以正道对待他们的缘故。孔子住在阙党的时候,阙党子弟将捕获的鱼兽进行分配,其中有父母的人就分得多一些。这是因为孔子用孝悌教化了他们。儒者在朝廷中担任官职,就能美化朝政,作为老百姓,就能使风俗优良。儒者位居人下时就是这样啊。

孔子做鲁国司寇,就是在鲁国的社稷之臣,是儒者去治理国政的例子,也是“为人下”时的表现。

孔子将要做鲁国司寇。听说了这个消息,沈犹氏不再在早上给他的羊灌饱水。沈犹氏是个卖羊的人,每天早上给他的羊灌饱水再卖以增加重量。公慎氏的妻子有淫邪之行,他休掉了自己的妻子。慎溃氏经常触犯法律,听说孔子将为司寇,就越过国境逃走了。那些卖牛马的人不敢哄抬价格,都以正常市价交易。这些人因为孔子的影响,知道孔子为政,必然会对自己的行为作出针对性举措,所以自己改正了不当的行为。相关记载可以见于《孔子家语·相鲁》:“初,鲁之贩羊有沈犹氏者,常朝饮其羊以诈。市人有公慎氏者,妻淫不制。有慎溃氏,奢侈踰法。鲁之鬻六畜者,饰之以储价。及孔子之为政也,则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溃氏越境而徙。三月,则鬻牛马者不储价,卖羊豚者不加饰。男女行者,别其涂,道不拾遗。男尚忠信,女尚贞顺。四方客至于邑,不求有司,皆如归焉。”(KZJY1-4-1)

孔子曾住在阙党,用自身的行为对这里产生了教化。阙党的年轻人去捕鱼打猎,会给家中有父母的人多分配,以此来孝敬长辈,这就是孔子教化产生的作用。《论语·宪问》也记载了孔子对阙党这个地方人产生过影响: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LY14-45-1)

从孔子的例子看,儒者在朝堂之中就能够美化朝政,在市井中则可美化民俗。这个“为人下”中的人指的是国君,在国君之下,就是帮助治理国政或者用自身行为影响周围百姓。并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取得地位而作恶,不管能不能居朝堂之上都会坚守本心。

编号:XZ8-1-5

王曰:“然则其为人上何如?”

孙卿曰:“其为人上也,广大矣!志意定乎内,礼节修乎朝,法则度量正乎官,忠信爱利形乎下。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不为也。此若义信乎人矣,通于四海,则天下应之如讙。是何也?则贵名白而天下治也。故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竭蹶而趋之,四海之内若一家,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夫是之谓人师。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夫其为人下也如彼,其为人上也如此,何谓其无益于人之国也!”

昭王曰:“善!”

秦昭王问:“那么,儒者地位在人之上的时候,又怎样呢?”

孙卿答道:“儒者在人之上,他们的作用就更大了!他们内心意志坚定,用礼义制度修治朝廷,用各种规章制度整顿官府,百姓之中,忠诚、信实、仁爱、利他的美德蔚然成风。为了获得天下而做不合礼义的事情,错杀无罪的人,这样的事情,他们是一件也不会做的。这种做君主的道义被人民接受,传遍四海,那么天下的人就会齐声响应他。这是什么原因呢?就因为他尊贵的名声显赫,天下的人都很仰慕。所以,君主周围的人就会歌颂他、欢迎他;而远方的人,也会不辞辛劳去投奔他。这样,四海之内,如同一家一样,交通方便的地方,没有不服从的,这就是为人楷模。《诗经》说:“从西到东,从南到北,没有不归服的。”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他们处在人之下是那个样子,处在人之上是这个样子,怎么能说他们对于治理国家没有好处呢!”

昭王说:“讲的好!”

秦昭王继续问,那些在上位的儒者会怎么做。

荀子说,那些在上位的人作用就广大了。他们的内心有坚定的意志,善于运用理解来治理朝廷,使各种法规、准则、制度、度量在各级官吏中公正地实施,使忠厚、诚信、仁爱、利于他人的风尚通行于天下。假如做一件不道义的事、杀掉一个无罪之人,就可以得到天下,也不愿意去做,因为这样做违背了自己内心的道义。这种做法让君主的道义就会取信于民,传播于四海,天下人就像异口同声地欢呼来响应他。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他尊贵的名声显赫,所以天下人都尊重他。所以近处的人歌颂欢迎他,而远方的人不辞劳苦来投奔他,四海之内就像一家人一样,凡是到达之处没有不归服的,所以说天子是百姓的表率。“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出自《诗·大雅·文王有声》,就是说四方的百姓都想归附。

所以说,儒者不论处于下还是处于上,都是有益于国家的。

诗·大雅·文王有声:

文王有声,遹骏有声。遹求厥宁,遹观厥成。文王烝哉!

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丰。文王烝哉!

筑城伊淢,作丰伊匹。匪棘其欲,遹追来孝。王后烝哉!

王公伊濯,维丰之垣。四方攸同,王后维翰。王后烝哉!

丰水东注,维禹之绩。四方攸同,皇王维辟。皇王烝哉!

镐京辟雍,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皇王烝哉!

考卜维王,宅是镐京。维龟正之,武王成之。武王烝哉!

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武王烝哉!

编号:XZ8-1-6

先王之道,仁之隆也,比中而行之。曷谓中?曰:礼义是也。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以道也,君子之所道也。君子之所谓贤者,非能遍能人之所能之谓也;君子之所谓知者,非能遍知人之所知之谓也;君子之所谓辩者,非能遍辩人之所辩之谓也;君子之所谓察者,非能遍察人之所察之谓也;有所止矣。相高下,视硗肥,序五种,君子不如农人。

古代圣王之道,是“仁”的最高体现,是按照最适中的标准去实行的。什么叫做适中呢?答道:就是礼义。这个“道”,不是天之道,也不是地之道,而是人们应该遵循的法则,君子应遵循的法则。

君子所说的贤能,并不是说能全面做到所有人所能做到的所有事情;君子所说的明智,并不是完全能知道别人所知道的一切;君子所说的分辨,并不是说能够完全分辨别人所能分辨的事物;君子所说的详察,并不是完全能够详察别人所详察的意思。君子的才能与知识是有限度的。察看田地地势的高低,识别土质的贫瘠肥沃,安排五谷种植的顺序,君子不如农民。

先王的治国之道,是仁最高的体现,顺着中正的路来施行。什么是中正的道路?就是礼义之道。所说的先王之道,并不是天之道,也不是地之道,而是人之道,这也是君子所追求的道路。人之道,就是先圣总结人的本性而得出的,而仁就是其中的重要性质。人之道应当秉持中正,无过无不及,而想要做好这一点就要行礼义之道。礼义,就是先王根据人道的特点所制定的规范,行事都符合礼义,就处于中道了。

君子所说的贤者,并不是能做到人们能做到的所有事情;君子所说的智者,并不是能知道人们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君子说的善辩的人,并不是能够明辩所有需辩之事;君子所说的明察,并不是对所有人能观察到的事细致入微;所说的贤、知、辩、察,都是有一定限度的,在这些方面值得称道的人,都是掌握了恰当的方法,并非是在方方面面都掌握到了极致。这里提出,贤者、知者也有其不足之处,是因为他们的一些行为被认为贤、知,而非全能、遍知,这样的君子与洞悉了世间规律的圣人是有差别的,不过这也是君子们所追求的道路。

君子的才能是有限的。在比较田地的高低,识别土壤的贫瘠肥沃,安排五谷种植的顺序方面,君子是不如农民的。就如同《论语》中记载: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LY13-4-1)

编号:XZ8-1-7

通货财,相美恶,辩贵贱,君子不如贾人;设规矩,陈绳墨,便备用,君子不如工人;不恤是非然不然之情,以相荐樽,以相耻怍,君子不若惠施、邓析。若夫谲德而定次,量能而授官,使贤不肖皆得其位,能不能皆得其官,万物得其宜,事变得其应,慎墨不得进其谈,惠施、邓析不敢窜其察,言必当理,事必当务,是然后君子之所长也。

流通钱财货物、鉴定货物的优劣,争讨价格的高低,君子不如商人;设置圆规曲尺,陈设墨线,熟练运用工具,君子不如工人;不顾是非,对与不对的实际情况,互相贬抑、相互讥羞,君子不如惠施、邓析。至于比较德行来确定他的等级次序,衡量人的才能而授予官职,使贤者与不贤的各安其位,有才能的和没有才能的人都能得到相应的官职,万物都能得到恰当的利用,各种突发变化都得到相应的处理,慎到和墨翟也不能发表他们的议论,惠施、邓析不能渗透他们的诡辩,说话一定要合符理性,做事要有缓有急,这些就是君子所见长的。

使货币财富流通,分辨货物的好坏,确定价格的高低,君子是不如商人的。设立规矩,陈列绳墨,方便器具的使用,君子是不如工匠的。不顾是非对错,互相践踏,互相羞辱,是比不上惠施、邓析的。这里说君子并不是在各个方面都是全能的,共举了四个例子,第一个是在农业方面,君子是不如农民的;第二个是商业方面,对于商品的把握与财富的控制,是不如商人的;第三个是在手工业方面,想要形成规范的标准,是比不上工匠的;而第四个却是与惠施、邓析一类的名家相比。士农工商,君子是士,其他三项分别是农、工、商,为什么又和名家相比呢?可能是荀子之时,各家学说混乱,有一部分人以言谈立于世,他们没有从事具体的社会工作,但其言谈也对社会的很多方面造成影响。

那么君子在很多方面不如别人,他们的专长在于哪里呢?君子的长处,在于可以根据人们的德行深厚程度确定等级次序,根据人能力的不同授予官职让他们发挥作用,贤者和不肖之人都能得到恰当的位置,有才能的人和没有才能的人都可以得到相应的官职,万物都能处于恰当的位置,事物的各种变化也能得到相应的处理。慎到、墨子不能再去发表他们的议论,慎到是借助法的外衣,让君主以势压人;而墨子的思想传播后,被人们理解为无父无君,如果君子在位,这些学说就不会传播。惠施、邓析就不能去兜售他们的诡辩,他们的诡辩都是不符合事实的,用言语的技巧制造混乱,于社会无益。言谈一定合乎道理,事情一定合乎要求,这就是君子擅长的,也就是说君子擅长让社会处于合理的规则之中。

编号:XZ8-1-8

凡事行,有益于理者,立之;无益于理者,废之,夫是之谓中事。凡知说,有益于理者,为之;无益于理者,舍之,夫是之谓中说。事行失中,谓之奸事;知说失中,谓之奸道。奸事、奸道,治世之所弃,而乱世之所从服也。若夫充虚之相施易也,“坚白”“同异”之分隔也,是聪耳之所不能听也,明目之所不能见也,辩士之所不能言也,虽有圣人之知,未能偻指也。不知无害为君子,知之无损为小人。工匠不知,无害为巧;君子不知,无害为治。

不管作什么事情,对于原则有好处,就做;反之,就不做,这就叫正确处理事情。知识学说,对于原则有好处的,就实行;反之,就舍弃,这就叫正确对待学说。事情和行为不得当,就使奸邪的事;知识学说不得当,就是奸邪的学说。奸邪的事与奸邪的学说,在安定的社会被人们抛弃的,但在混乱的社会却会有人遵从。至于虚实的相互转化,“离坚白”“合同异”的分析,即使是耳聪的人也听不明白,眼明的人也看不清楚,善辩的人也不能说清楚,即使有了圣人的智慧,也不能轻易说得清。不懂得这些,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君子。懂得这些,也不能说他就不是一个小人。就如工匠,他不懂得这些,并不妨碍他成为能工巧匠;君子不懂得这些,也不妨碍治理国家大事。

不管做什么事,有益于理的就去做,无益于理的就废止,这就叫正确处理事情。凡是研究知识学说,有益于理的就去追求,无益于理的就要舍弃,这就叫正确地对待学说知识。如果做事失去了中道,就称为奸邪之事;理论学说失去了中道,就叫奸邪之道。对于奸邪之事和奸邪之道,在安定社会是为人们所抛弃的,而在混乱的社会却会有人依从。至于虚和实之间的相互转化,“离坚白”、“合同异”之间的分别,耳朵敏锐的人不一定能听懂,眼睛明亮的人不一定能看到,善辩之人也不一定能说清楚,即使有圣人一般的智慧,也不一定能讲得明明白白。中事、中说是有益于社会发展的,而奸事、奸道则会阻挠社会的发展。一种学说有无道理,是以是否符合人之道为判断的。治理平和的社会,人们能够坚守人道的中正,自然会摒弃歪理学说;但是在乱世,人与人关系崩乱,社会秩序混乱,所以这些歪理学说也会得到追捧。

对于“离坚白”、“合同异”这些事,即使不知道,也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君子。而即使知道了这些事,也不能对个人的修养有什么帮助,不一定会脱离小人的行列。工匠不明白这些这些事,对于他的手艺无碍,不会让他成不了能工巧匠。君子不懂得这些事,与他所学的圣王之道没有影响,不会阻碍他治理好一方百姓。

编号:XZ8-1-9

王公好之则乱法,百姓好之则乱事。而狂惑戆陋之人,乃始率其群徒,辩其谈说,明其辟称,老身长子,不知恶也。夫是之谓上愚,曾不如相鸡狗之可以为名也。诗曰:“为鬼为蜮,则不可得,有腼面目,视人罔极。作此好歌,以极反侧。”此之谓也。

天子诸侯喜好奸事、奸道,就会搞乱法度;老百姓喜好奸事、奸道,就会搞乱事情。狂妄糊涂呆笨愚蠢的人,就开始带领他们的徒众,申辩他们的奇谈怪论,并用譬喻和引证来阐明,即使到了人老子大之时也不知厌恶。这就叫做最愚蠢的人,还不如鉴别鸡狗优劣的人可以因此获得名声。《诗经》上说:“你这样鬼头鬼脑?无影无形看不清!你的面目这样丑陋,给人看也看不透。我作这支歌,就是要揭穿你的反复无常。”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王公喜好奸事、奸道,就会扰乱国家的法度;如果百姓喜好奸事、奸道,就会扰乱事情。那些癫狂、惑乱、愚蠢、粗鄙之人,率领他们的门人弟子,宣扬他们的学说,阐明那些譬喻称谓,直到他们自己衰老、儿子长大也不知道自己走在邪路之上。这样的人就是最愚蠢的人,分辨的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还不如那些说明白鸡和狗区别的人值得称道。致力于去分辩坚白之别的人,是没有实际意义的,这类名家的学说与孔子提倡的正名不同,专注于思考这些事情,并不能帮助人明白事物的道理,反而因为消耗了大量的时间精力而偏离了正道。

之所以说“王公好之则乱法,百姓好之则乱事”,是因为追求这些学说,会把人的思维带偏,行事不走正道,自然会扰乱社会。而那些宣扬这些学说的人,认识不到自身学说的错误性,终生陷于此,也是十分可悲的。

“为鬼为蜮,则不可得,有腼面目,视人罔极。作此好歌,以极反侧。”出自《诗·小雅·何人斯》,旧说为绝交之诗,现多解为怨妇诗,这一句是讲那些偏离了正道的思想终会被人们识别,不能惑乱社会。

诗·小雅·何人斯:

彼何人斯?其心孔艰。胡逝我梁,不入我门?伊谁云从?维暴之云。

二人从行,谁为此祸?胡逝我梁,不入唁我?始者不如今,云不我可。

彼何人斯?胡逝我陈?我闻其声,不见其身。不愧于人?不畏于天?

彼何人斯?其为飘风。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逝我梁?祗搅我心。

尔之安行,亦不遑舍。尔之亟行,遑脂尔车。壹者之来,云何其盱。

尔还而入,我心易也。还而不入,否难知也。壹者之来,俾我祗也。

伯氏吹埙,仲氏吹篪。及尔如贯,谅不我知。出此三物,以诅尔斯。

为鬼为蜮,则不可得。有靦面目,视人罔极。作此好歌,以极反侧。

编号:XZ8-1-10

我欲贱而贵,愚而智,贫而富,可乎?

曰:其唯学乎。彼学者,行之,曰士也;敦慕焉,君子也;知之,圣人也。上为圣人,下为士、君子,孰禁我哉!乡也混然涂之人也,俄而并乎尧禹,岂不贱而贵矣哉!乡也效门室之辨,混然曾不能决也,俄而原仁义,分是非,圆回天下于掌上,而辩黑白,岂不愚而知矣哉!乡也胥靡之人,俄而治天下之大器举在此,岂不贫而富矣哉!今有人于此,屑然藏千溢之宝,虽行貣而食,人谓之富矣。彼宝也者,衣之不可衣也,食之不可食也,卖之不可偻售也,然而人谓之富,何也?岂不大富之器诚在此也?是杅杅亦富人已,岂不贫而富矣哉!

我想由卑贱变得高贵,由愚昧变得智慧,由贫困变得富有,可以吗?回答道:那只有通过学习吧!那些学习的人,能遵行学到的东西,就可叫做士人;能勤奋努力的,就可叫做君子;能精通学到的东西,就是圣人。既然最高可以成为圣人,次等的可成为士人君子,那么谁能阻止我上进呢?以前,还只是一个浑浑顿顿的普通人,突然间便可跟尧、禹齐名,这难道不是由卑贱变成高贵吗!以前,竟不能区分户内与户外礼节的区别,突然就能追溯仁义的根源,分辨是非,处理天下大事就像分辨手掌上黑白颜色那么简单,这难道不是由愚昧变成明智吗?过去一无所有,顷刻间治理天下的大权全部到了他手中,这难道不是由贫穷变得富有了吗?如果有一个人,他贮藏了无数的金银财宝,即使靠行乞过活,人们也会说他富有。他的那种财宝,既不能够穿;也不能够吃;即使卖它也不能很快出售。但是人们却说他富有,为什么呢?这难道不是因为他这里确实有巨大的财富吗?这样看来,学识渊博也就成为富人了,这难道不是由贫困变得富有了吗?

有人问,我想要由卑贱变得高贵,由愚蠢变得聪明,由贫穷变得富贵,要怎么做呢?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学习。

那些学习了先王之道的人,如果能坚持行此道,就可以称得上士人。如果勤勉努力,坚定施行,就称得上君子。能够通晓其中的道理,就称得上是圣人了。在上可以为圣人,在下可以为君子、士人,只要自己想学习,谁又能来阻止呢?

从前是一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学习后突然变成能与尧、舜相比,就是从卑贱变得高贵。从前只去思考自己家门内外的事情,还做不好决断,学习后忽然能够探讨仁义的本源,分清是非,将天下运转于手掌之中,就是从愚蠢变得智慧了。从前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忽然间治理天下的大权在握在手中,是从贫穷变得富有了。

如果现在有一个人,他的财产零零散散,却价值千金,即使他靠着讨饭生活,别人也会认为他富有。那些金银财宝,既不可以当衣服,也不可以食用,又没法很快地出售,但是人们却说他富有,是为什么呢?是因为那些珍贵的财富确实在他那里。这样看来,学识渊博也成为富人了,因为学习的财富与物质的财富相同,那些渊博的人确实是有知识的,所以学习使人从贫穷变得富有(知识)。

编号:XZ8-1-11

故君子无爵而贵,无禄而富,不言而信,不怒而威,穷处而荣,独居而乐!岂不至尊、至富、至重、至严之情举积此哉!故曰:贵名不可以比周争也,不可以夸诞有也,不可以埶重胁也,必将诚此然后就也。争之则失,让之则至;遵道则积,夸诞则虚。故君子务修其内,而让之于外;务积德于身,而处之以遵道。如是,则贵名起如日月,天下应之如雷霆。故曰:君子隐而显,微而明,辞让而胜。

所以,虽然君子没有官位也高贵,没有俸禄也富有,不用说话也能取信于人,不用发怒也有威严,处境穷困依然荣耀,处境孤独仍然快乐,君子那些最高贵、最富有、最庄重、最严肃的实质都集中在这种学习之中了吗?所以说,尊贵的名声不能用拉帮结派的方式去争夺,不能靠自我吹嘘去占有,也不能靠权势地位的威胁去获得,必定要靠真正刻苦学习,然后才能得到。如果一心一意去争夺,名声反而会失掉;如果谦让,反而会得到。遵循正确的原则行事就能保持尊贵的名声,虚夸欺诈就会得不到高贵的名声。所以,君子致力于自己内在的思想修养,在行为上要谦让,应当致力于自身美德的积聚,遵循正确的原则处理事物。这样,那么高贵的名声就会像日月那样显明,天下的人就会像雷霆那样轰轰烈烈的响应他。所以说,即使君子隐居了,但名声仍然显著,地位虽然卑微,却荣耀显赫,即使谦让仍能胜过他人。

学习知识能从贫贱变富贵,从一无所有变得非常富有,从无所知变得很智慧。所以,君子即使没有爵位也高贵,没有俸禄也富有,不用说话也能取信与人,不用发怒也会有威信,独自闲居也怡然自乐,这就说明最尊贵、最富有、最庄重、最威严的都可以在学习中得到。《中庸》中讲,“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鈇钺。”(ZY33-1-4)正是如此。君子不用刻意作为,就会不言而信,不动而敬,其产生的结果就是不用封赏而百姓干劲十足互相劝勉,不用罚而民畏刑法、守底线。

所以说,尊贵的名声不是靠拉帮结派争夺而得到的,不是靠夸耀吹嘘拥有的,也不是靠权势地位胁迫得到的,想要得到,一定是通过真诚地学习,然后才可以。如果去强行争夺就会失去,礼让则会得到,保持谦虚就能够积蓄,夸耀吹嘘则会空虚而不实。所以君子一定在内加强自身的修养,在外的行为谦和礼让;积蓄自身的德行,行为谦虚而不张扬。如此而行,尊贵的名声会如同日月一般,必然升起而照亮四方,天下人的响应之声会如同雷霆一般。所说的君子隐居也显著,卑微也荣耀,辞让也胜过别人,正是此意。“隐而显”也见于《礼记·表记》中的记载:子言之:“归乎!君子隐而显,不矜而庄,不厉而威,不言而信。”

编号:XZ8-1-12

诗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此之谓也。

鄙夫反是:比周而誉俞少,鄙争而名俞辱,烦劳以求安利,其身俞危。诗曰:“民之无良,相怨一方,受爵不让,至于己斯亡。”此之谓也。故能小而事大,辟之是犹力之少而任重也,舍粹折无适也。身不肖而诬贤,是犹伛伸而好升高也,指其顶者愈众。

《诗经》上说:“仙鹤在沼泽里鸣叫,声音直冲云霄。”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粗鲁的人就与此相反,他们拉帮结伙,但党羽越来越少,用不正当的手段争夺名誉反而得到更为羞耻的名声,厌烦劳苦,希求安逸,而他自身更加危险。《诗经》上说:“有些人不善良,总是怨恨别人,他只知道争取官位,而不懂得谦让,终于自取灭亡。”说的就是这种人。

能力不大却要干大事,这就如同气力很小而偏要去挑重担一样,除了断骨折腰,再没有别的下场了。自己本身不贤却吹嘘自己为贤人,这就如同一个身躯佝偻的人总想爬高一样,这样,指着他的头嘲笑他的人就更多了。

坚定地做好自身,以不争应对他人之争,以自身的谦逊、辞让获得美好声名。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出自《诗·小雅·鹤鸣》,是劝谏周宣王招纳在野贤人的诗,这句就是在说鹤于深诏中鸣叫,声音可闻于天空,就如同君子的行为。

粗鄙之人则与君子相反,拉帮结派,荣誉却越来越少;粗鄙地争夺,而名声越来越差;厌倦劳苦,殚精竭虑地追求安逸和私利,自身却越来越危险。“民之无良,相怨一方,受爵不让,至于己斯亡。”出自《诗·小雅·角弓》,劝告君主不要疏远兄弟而亲近小人,这一句是说小人的卑劣行为。

所以能力小的人却想做大事,就像气力小却挑重担,除了骨碎腰折,不可能有别的下场。自己不贤德却自诩为贤德,就好像驼背的人想站直一样,会有更多的人指着他的头嘲笑他。这两句就是说那些没有努力学习的鄙夫,还想通过拉帮结派等方式去争夺声名,会起到反作用。

诗·小雅·鹤鸣: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他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诗·小雅·角弓:

骍骍角弓,翩其反矣。兄弟昏姻,无胥远矣。

尔之远矣,民胥然矣。尔之教矣,民胥效矣。

此令兄弟,绰绰有裕。不令兄弟,交相为瘉。

民之无良,相怨一方。受爵不让,至于已斯亡。

老马反为驹,不顾其后。如食宜饇,如酌孔取。

毋教猱升木,如涂涂附。君子有徽猷,小人与属。

雨雪瀌瀌,见晛曰消。莫肯下遗,式居娄骄。

雨雪浮浮,见晛曰流。如蛮如髦,我是用忧。

编号:XZ8-1-13

故明主谲德而序位,所以为不乱也;忠臣诚能然后敢受职,所以为不穷也。分不乱于上,能不穷于下,治辩之极也。诗曰:“平平左右,亦是率从。”是言上下之交不相乱也。

以从俗为善,以货财为宝,以养生为己至道,是民德也。

所以,英明的君主根据人的德行安排官位,就是为了防止混乱;忠实的臣子确实有才能,然后才敢于接受职位,就是为了不使自己陷于困窘。君主安排官职不混乱,臣子按能力任职不会陷入窘境,这就是治国的最高境界了。《诗经》中说:“君主左右的人都很能干,而且都很听从君上的命令。”这就是说,上下的关系不会互相错乱了。

以依从习俗为妥善,以货物钱财为珍宝,以保养身体延续生命为自己的最高准则,这是普通老百姓的德行。

贤明的君主根据人的德行来安排官职,这样就不会产生混乱;忠诚的臣子确实有了足够的能力,才敢接受官职,这样能不陷于困境之中。君主安排名分不混乱,臣子有能力不陷于困境之中,就是治国的最高境界。如果德不配位,难以担当起重任,不但没法完成本职需求,更会给自身乃至国家招徕灾祸。君子通过学习,加强自身修养,培育了良好的德行,可以为百姓做表率,任用他们能治理好一方;而粗鄙之人只会争权夺势,扰乱社会。所以贤德君主会根据人的道德品质来定序位。

“平平左右,亦是率从”出自《诗·小雅·采菽》,是记述周天子亲切接见诸侯盛况的诗篇,这一句说君主能公正地任用官员,可以使百姓信服而跟从。

以顺从习俗为美德,以钱财货物为珍宝,以保养身体生命为自己的最高追求,是普通百姓的德行。普通的百姓没有很强的辨别能力,他们会把世俗认可的当作正确的,否定的当作错误的;把珍贵的金银珠宝当作宝物,而忽视了更珍贵的德行、思想、道义;把生命看得很重,却不知道有价值远高于生命的事物,分不清“生”与“义”。子贡也向孔子请教过类似的事: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LY13-24-1)

诗·小雅·采菽:

采菽采菽,筐之筥之。君子来朝,何锡予之?虽无予之?路车乘马。又何予之?玄衮及黼。

觱沸槛泉,言采其芹。君子来朝,言观其旂。其旂淠淠,鸾声嘒嘒。载骖载驷,君子所届。

赤芾在股,邪幅在下。彼交匪纾,天子所予。乐只君子,天子命之。乐只君子,福禄申之。

维柞之枝,其叶蓬蓬。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万福攸同。平平左右,亦是率从。

泛泛杨舟,绋纚维之。乐只君子,天子葵之。乐只君子,福禄膍之。优哉游哉,亦是戾矣。

编号:XZ8-1-14

行法至坚,不以私欲乱所闻,如是,则可谓劲士矣。行法至坚,好修正其所闻,以桥饰其情性,其言多当矣而未谕也,其行多当矣而未安也,其知虑多当矣而未周密也,上则能大其所隆,下则能开道不己若者,如是,则可谓笃厚君子矣。修百王之法,若辨白黑;应当时之变,若数一二;行礼要节而安之,若生四枝;要时立功之巧,若诏四时;平正和民之善,亿万之众而搏若一人,如是,则可谓圣人矣。

行为合乎法度,意志坚定,不因为个人的欲望扰乱所学到的东西,如果这样,就可以称为正直的人了。行为合乎法度,意志坚定,喜欢改正自己所学到的东西,用来矫正自己原有的性情;他的言论多半是恰当的,但不完全晓谕明白;他的行为多半是恰当的,但还不完全妥当;所考虑的事多半是正确的,但还不周密;对上能够发扬自己所推祟道义,对下开导不如自己的人;这样,就可以叫做忠厚的君子了。修习历代帝王的法度,就如同分辨黑白一般,适应当时的变化,如同数一、二这样简单的数字那样轻松;遵行礼节,处之泰然,如同运动身体四肢一样行动自如;抓住时机,建立功勋的技巧,就如同通晓四季的变更一般;治理政事,安定百姓,把亿万人团结得像一个人,这样就可以称为圣人了。

行为公正,意志坚定,不因个人私欲扰乱所学的东西,就可以称为刚正的士人了。行为公正,意志坚定,喜欢修养自身,以学到的东西来矫正自己的性情。

他的言论多半很恰当,但还没有完全阐释清楚事理;他的行为大多是正确的,却不能做到完全妥当。他们的思虑大多是恰当的,但是还不够周密。对上能发扬光大尊崇的礼义,对下能开导不如自己的人,这样就可以叫做诚实忠厚的君子了。

学习圣贤君王的法度,就像分辨黑白那样清晰,应付时局的变化就像数数一样简单,奉行礼法遵守礼节就像自身的四肢那样自然,抓住时机建立功勋就好像四季昭明那样准确,治理政治、安定百姓非常妥善,使亿万群众团结得就像一个人,这样就是圣人了。

这里区分了普通百姓、士人、君子、圣人,普通百姓浑浑噩噩,以流俗为追求,以个人之欲为引导。士人则一直坚定,能遵从法度,并且不会被外物扰乱自己坚守的内心。君子比士人更进一步,已经初步明白了正道,所以在言语、行为、思虑上都能贴合正道,但是还有不足之处,不能做到圆满。而做到了圆满,就是圣人了,一举一动都合乎礼制,浑然若天成,所作所为怡然而不乱,能够准确地把握各种时机,并且可以治理好政事,安定好四方百姓。普通百姓、士人、君子、圣人是逐步递进的,而不断提升的方式就是学习知识、修养自身。

编号:XZ8-1-15

井井兮其有理也,严严兮其能敬己也,分分兮其有终始也,猒猒兮其能长久也,乐乐兮其执道不殆也,炤炤兮其用知之明也,修修兮其用统类之行也,绥绥兮其有文章也,熙熙兮其乐人之臧也,隐隐兮其恐人之不当也,如是,则可谓圣人矣。此其道出乎一。曷谓一?曰:执神而固。曷谓神?曰:尽善挟治之谓神,万物莫足以倾之之谓固。神固之谓圣人。

整整齐齐啊,凡事都那样有条有理。威风凛凛啊,他是那样受尊敬。坚定不移啊,他是那样始终如一,明明白白。安安稳稳啊,凡事都能长久保持。痛痛快快啊,他是那样地执行原则毫不怠慢。昭昭耀耀啊,他是那样的清楚的运用智慧。勤勤恳恳啊,他的行为多么合符礼义法度。安安泰泰啊,他是多么的文采洋溢。和和蔼蔼啊,他是那么的喜爱别人的善美。兢兢业业啊,他是那样地担心别人做错事。这样,就可以叫做圣人了,这是因为他的道产生于专一。什么叫做专一?答:保持神明与稳固。什么神明与稳固?答:以完备周全的方法治理国家就叫神明。任何事物都不能颠覆它就叫做稳固。既神明,又牢固就可以叫做圣人。

接下来称赞圣人的行为品德。

做事有条理,而能使事物整整齐齐;严格要求自己,能保持威严庄重;做事有始有终,坚定不移;安安静静而能够长久不息;坚持不懈地守住道义,还能够享乐于其中;做事能运用智慧,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严格遵守法度,保持自身的端端正正;行为合乎礼法,时刻保持从容;和和乐乐,欣赏他人的美德;为别人的不当行为忧心忡忡,能做到这些,就称得上是圣人了。圣人在各个方面做的都合乎道义,坚守原则始终如一,不但自身端正,还注重对他人的教化。井井就是有条理;严严是有威重之貌;“分分”,是事物恰当其分,王念孙认为应当是“介介”,为书写错误,也就是坚固之貌;猒猒,就是安安而足的样子;乐乐就是和和乐乐;炤炤,是明见之貌;修修是齐整之貌,统类指的是纲纪;绥绥,是安泰之貌;熙熙,指的是和乐之貌;隐隐,是忧戚之貌。

圣人的道就在于专一,也就是“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荀子认为,专一就是神明与稳固,神明就是能够妥善地处理好各项事务,使万物得其所;固就是保持稳固,使万物都不会被倾覆,能平稳运行,能做好这两点,就是圣人了。所称赞圣人的那些特点,也都是基于神与固的,能够通透事物的道理,所以会掌握好事物规律,这样在处理各项事物时,能够找到恰当的方法,把事情处理得妥当。而固,则是与神相配合,稳定住事物保持不会倾覆。这两点合在一起,使万物得其位。

编号:XZ8-1-16

圣人也者,道之管也。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之道一是矣。故诗书礼乐之道归是矣。诗言是其志也,书言是其事也,礼言是其行也,乐言是其和也,春秋言是其微也。故风之所以为不逐者,取是以节之也,小雅之所以为小雅者,取是而文之也,大雅之所以为大雅者,取是而光之也,颂之所以为至者,取是而通之也:天下之道毕是矣。乡是者臧,倍是者亡;乡是如不臧,倍是如不亡者,自古及今,未尝有也。

所谓圣人就是道的总和。天下的道都集中在它这里了,历代帝王的道也都集中在这里。所以《诗经》、《尚书》、《礼经》、《乐经》的道也都归属在这里了。《诗经》中说的是圣人的意志;《书经》说的是圣人的政事;《礼经》说的是圣人的行为;《乐经》说的是圣人的协调;《春秋》说的是圣人的微言大义。所以,《国风》之所以不是放荡的作品,是因为以此节制它的缘故;《小雅》之所以为小雅,是因为用它来美化的缘故;《大雅》之所以为大雅,是因为它来光大的缘故;《颂》之所以达到了诗的最高峰,是因为它精神来贯穿的缘故。天下之道全都集中在这里,顺着它去做,就会得到昌盛,违背它去做,就会遭到灭亡,顺着它去做而得不到好昌盛,违背它去做而行不被灭亡,从古到今,还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圣人就是大道的枢要。天下的大道集中在这里,百王之道也在这里统一,《诗》《书》《礼》《乐》中的道最终归于此。《诗》说的是思想意志,《书》记载的是先王政事,《礼》讲述的是行为,《乐》说的是和谐,《春秋》讲的是微言大义。《国风》之所以不淫荡,是因为用它来加以节制;《小雅》之所以为《小雅》,是用来加以文饰;《大雅》之所以为《大雅》,是因为用它来发扬光大;《颂》之所以达到了极致,是因为用来融会贯通,天下的大道都汇聚在这里。顺着大道就能够昌盛,背离大道就会灭亡。从古到今都没有顺着大道不昌盛,而背离大道不灭亡的。

《诗》言志,《尚书·舜典》中记尧的话说:“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国风》是记载各地流传的诗,有着不同的地域特色,其中也有描述男女情感的诗,但都是“思无邪”,非常适宜,是以圣人之道规范了日常生活。《小雅》描述了周代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特殊的文化形态,有很多对时政世风、战争徭役、婚姻爱情的叙写,所以说它美化文饰了圣人之道。《大雅》多是对周王朝的赞美,将先王之道发扬光大。《颂》则是祭祀用的诗文,将光大的德行宣告上天,所以说达到了极致。

《尚书》记载的都是古时的政事,《礼》是圣王根据人的特点制定的规范,《乐》则是调和和谐之作,《春秋》中微言大义、一字褒贬,让人们明白行为的善恶。这些都是圣人之道的体现,能够按这些规范去做就能昌盛,背离必然灭亡。

编号:XZ8-1-17

客有道曰:孔子曰:“周公其盛乎!身贵而愈恭,家富而愈俭,胜敌而愈戒。”

应之曰:是殆非周公之行,非孔子之言也。武王崩,成王幼,周公屏成王而及武王,履天子之籍,负扆而立,诸侯趋走堂下。当是时也,夫又谁为恭矣哉!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焉;周之子孙,苟不狂惑者,莫不为天下之显诸侯。孰谓周公俭哉!

有个客人说:“孔子说:‘周公多么伟大啊,他地位高贵却更加谦恭有礼,他家庭富有却节俭有加,战胜了敌人却更加戒备。”答道:“这恐怕不是周公的行为,也不是孔子的观点。”武王死后,成王年纪尚小,周公撇开成王,继承了武王的事业,他登上天子之位,背靠屏风而立,诸侯小心谨慎的急走到殿堂之下朝拜。这个时候,他又对谁谦恭有礼呢!确立了对天下的全面统治,分封了七十一个诸侯国,姬姓就有五十多个,周王室的子孙,只要不是愚蠢之极的,没有不成为显贵的诸侯的。谁又能说周公节俭呢?

有个客人说,孔子曾说过,“周公的德行是多么盛大!身份高贵而更加恭敬,家庭富有而更加节俭,战胜了敌人而更加警惕。”荀子认为,这并不是周公的行为,应当也不是孔子说的话。

为什么荀子这么认为呢?武王死后,成王年幼,周公庇护成王继承武王的事业,承担起天子的职责,稳定了周朝基业,诸侯们小步快跑到堂下觐见。在这个时候,周公处于天下最高的位置,他又会对谁谦卑呢?周公虽然不贪图权势,但为了父兄开创的事业,毅然挑起了周王朝的重担。荀子认为,他处在君位上,就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不需要再对别人谦卑。所以荀子认为,孔子不会说周公身份尊贵而更加恭敬。但是周公处理国政时,“一饭三吐哺,一浴三抹发”,身份虽然高贵,但他对万物敬的本质不变,所以依然会尊敬他人,只是不会因为过度谦卑有损威严。

全面掌管了国家,分封了七十一个诸侯国,其中姬姓诸侯占了五十三人,周氏子孙中,只要不是德行极差、狂妄愚蠢的,都成为了天下显贵的诸侯,谁又会说周公节俭呢?前文说过,没有人觉得周公偏私,是因为他选取做诸侯这些周氏子孙,是能当得起这个位置的。荀子认为,周公富有天下,把天下封给了自己同族,远超了他在私生活的节俭。但是他分封也是为了保住周的基业,所以换种角度也是节俭的表现。

大儒之效:武王崩,成王幼,周公屏成王而及武王,以属天下,恶天下之倍周也。履天子之籍,听天下之断,偃然如固有之,而天下不称贪焉。杀管叔,虚殷国,而天下不称戾焉。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而天下不称偏焉。教诲开导成王,使谕于道,而能掩迹于文武。周公归周,反籍于成王,而天下不辍事周;然而周公北面而朝之。(XZ8-1-1)

编号:XZ8-1-18

武王之诛纣也,行之日以兵忌,东面而迎太岁,至汜而泛,至怀而坏,至共头而山隧。霍叔惧曰:“出三日而五灾至,无乃不可乎?”周公曰:“刳比干而囚箕子,飞廉、恶来知政,夫又恶有不可焉!”遂选马而进,朝食于戚,暮宿于百泉,旦厌于牧之野,鼓之而纣卒易乡,遂乘殷人而诛纣。盖杀者非周人,因殷人也。故无首虏之获,无蹈难之赏,反而定三革,偃五兵,合天下,立声乐,于是《武》《象》起而《韶》《护》废矣。四海之内,莫不变心易虑以化顺之。故外阖不闭,跨天下而无蕲。当是时也,夫又谁为戒矣哉!

武王出兵讨伐纣王,出兵那天恰逢兵忌之日,向东进兵,冲犯了太岁,兵到汜水又遇江水泛滥,到了怀城又遇城墙倒塌,到了共头山,又遇到山崩。武王的弟弟霍叔害怕,说:“出兵三天就遇到了五次灾难,恐怕讨伐的时机还不成熟吧?”周公却说:“纣王把王叔比干剖腹挖心,又囚禁王叔箕子,朝中由奸臣飞廉、恶来执政,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于是他挑选精兵继续前进,早晨在戚地吃饭,晚上在百泉宿营,第二天黎明时就逼近牧野。刚一开战,纣王的兵卒就倒戈相向,于是,周军借用商人的力量诛杀了纣王。所以,杀纣王的不是周军,而是商人。所以,周军将士没有斩获头颅和俘虏敌人,因此,也没有冲锋陷阵的赏赐,军队返回国后,就把盔甲和兵器收藏起来,统—了天下,设置了音乐,于是就用周乐《武》《象》代替了原来的《韶》《护》之乐。整个天下,没有不改变思想,而归顺周朝的。因此,家家不必关闭大门,走遍天下也没有界限了。这时,还要戒备谁呢?

武王讨伐商纣王,出发的日子恰好赶上了兵忌之日,不宜动刀兵,向东行军冲撞了当年的太岁,到了汜水就遇上了江水泛滥,到了怀城遇上了城墙倒塌,到共头山遇到了山崩。霍叔是武王的弟弟,他看到了这些景象,恐惧地说出兵三日就遇到了五场灾祸,是不是这场战争不该发动。周公说,纣王将比干剖腹挖心,又囚禁了箕子,任用飞廉、恶来这样的奸人做臣子,讨伐他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史记·殷本纪》记载,“而用费中为政。费中善谀,好利,殷人弗亲。纣又用恶来。恶来善毁谗,诸侯以此益疏。”虽然武王伐纣之时遇到了诸多不顺,但纣王的存在对天下百姓来说就是最大的恶,所以依然要讨伐他。

于是战马齐头并进,在戚地吃了早饭,在百泉夜宿,次日清晨靠近了牧野,一击鼓纣王的士卒就倒戈投降了,于是凭借殷人的力量杀掉了商纣王。可见杀掉纣王的不是周国人,而是商朝人。所以周军没有斩获的头颅和捉到的俘虏,也没有冲锋陷阵的奖赏,返回故乡后收藏了盔甲,放下了武器,统一了天下,设置了音乐,《武》《象》兴起而《韶》《頀》废止了。武王凭借其德行战胜了商王朝,而后以文治固其武功。《武》《象》是周武王时的乐曲,《韶》《頀》是舜和汤之时的乐曲,武王推翻了商纣的残暴统治,天下间唱起歌颂武王的歌曲。由此,四海之内没有不归顺周朝的,也没有国界的约束,人们可以走遍天下。到了这个时候,周公还用戒备谁呢?

周公是有戒备畏惧的,商朝余孽曾反叛,他也怕周基业不稳,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去履天子之位。

编号:XZ8-1-19

造父者,天下之善御者也,无舆马则无所见其能。羿者,天下之善射者也,无弓矢则无所见其巧。大儒者,善调一天下者也,无百里之地,则无所见其功。舆固马选矣,而不能以至远,一日而千里,则非造父也。弓调矢直矣,而不能射远中微,则非羿也。用百里之地,而不能以调一天下,制强暴,则非大儒也。

彼大儒者,虽隐于穷阎漏屋,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

造父,是天下最擅长驾驶车马的人,但如果没有车马,就不能表现他的才能;后弈,是天下最擅长射箭的人,但如果没有弓箭,也就无法显示他高超的技艺;大儒这样的人,善于使天下百姓协调一致,但如果没有百里的国土就不能显示他的功用。如果车子坚固,又有良马,可是凭靠这些却不能达到远处,日行千里,那么他就不是造父了;弓调好了,箭也很直,可是他却不能射中远处很小的目标,那他就不是后弈;治理百里之地,如果不能使百姓协调,统一天下,不能制服强暴的国家,这就不是大儒。

那些大儒,即使隐居在偏僻的街巷、简陋不堪的房屋中,虽然自己贫穷的无立锥之地,可是王公大人却不能同他争夺名望。

这段说才能的施展必须有平台。造父,是天下善于驾驭马车的人,没有马车就没有办法显现出他的才能。后羿是天下善于射箭的人,如果没有弓箭也无法显示他高超的技艺。而那些大儒,善于调和天下的百姓合于一统,如果没有方圆百里的土地,也没有办法看到他们的功效。

如果车子很坚固,又有良马,凭借这些却不能前往远方,做到日行千里,那么驾车人就不是造父了。《史记·赵世家》记载,“穆王使造父御,西巡狩,乐之忘归。徐偃王反,穆王日驰千里马,攻徐偃王,大破之。乃赐造父以赵城,由此而为赵氏。”

如果弓调好了,箭也很直,却射不中射不中远处很小的目标,那就一定不是羿了。上古时期共有三位名叫羿的擅长射箭的人,不知道荀子具体指的是哪位,我猜可能是逄蒙学射的羿。《孟子·离娄下》记载,“逄(páng)蒙学射于羿,尽羿之道,思天下惟羿为愈己,于是杀羿。”(MZ8-24-1)

而如果有了方圆百里的土地,却不能使百姓协调,统一天下,制服强暴的统治,就算不上大儒了。大儒,就如同商、周的先祖一般,凭借百里土地施行王道之政,而使天下归服。

那些大儒,即使居住在偏僻的街巷,贫穷地没有立锥之地,也会名满天下,王公大臣都不能和他争夺名望。颜回就是这样的人,“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LY6-11-1)

编号:XZ8-1-20

在一大夫之位,则一君不能独畜,一国不能独容,成名况乎诸侯,莫不愿得以为臣。用百里之地,而千里之国莫能与之争胜;笞棰暴国,齐一天下,而莫能倾也。是大儒之征也。其言有类,其行有礼,其举事无悔,其持险应变曲当,与时迁徙,与世偃仰,千举万变,其道一也。是大儒之稽也。其穷也,俗儒笑之;其通也,英杰化之,嵬琐逃之,邪说畏之,众人愧之。通则一天下,穷则独立贵名,天不能死,地不能埋,桀跖之世不能污,非大儒莫之能立,仲尼、子弓是也。

即使只处在一个大夫的职位,但一个国家的君主不能独自奉养他,一个国家也无法独自容纳他,他的盛名能与诸侯相比,没有哪个诸侯国不想让他来做臣子;虽然他所管辖的仅百里见方的小国,但是拥有千里大国的人不能同他相匹敌;打击暴虐的国家,统一天下,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他,这就是大儒具备的特征。他的言行合乎礼义,做事果断,处理危机,应付突发事件能够恰到好处;他能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不管外界怎样变化,他的道术是始终如一的,这就是大儒的典范。他穷困失意时,庸俗的儒生都耻笑他;当他显达的时候,英雄豪杰都被他感化,不正派的人都会逃离他,坚持邪说的人都惧怕他;众人也都愧对他。在他显达时,就官运亨通,就能够统一天下,在他处于困境时,就能独树高声。上天不能使他死亡,大地也不能将他埋葬,即使夏桀、盗跖的时代也不能玷污他,如果不是大儒,就不能这样立身处世,而孔子、子弓就是这样的人。

大儒即使只处在一个大夫的位置,但一个国家的国君不能独自蓄养他,一个国家也没法独自容纳他,天下的诸侯国都希望他来做臣子。在前文《非十二子》篇中有类似的论述: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在一大夫之位,则一君不能独畜,一国不能独容,成名况乎诸侯,莫不愿以为臣,是圣人之不得埶者也,仲尼、子弓是也。(XZ6-1-7)

如果能治理百里的国家,即使方圆千里的国家都无法匹敌。鞭笞强暴的国家,统一天下,没有人能倾覆他。这就是大儒的特征。

他的言论合乎法度,行为合乎礼义,做事从不后悔,处理危险应付突变都非常恰当。能够因时而动,随世而变,但不管千万种变化,他所坚守的道始终如一。这就是大儒的标准。

他穷困之时,俗儒会嘲笑他。而到了通达之时,英雄豪杰都被他感化,奸诈卑鄙的人都逃避他,主张邪说的人都惧怕他,众人都因为自己不正的行为而对他愧疚。大儒通达之时就协调天下,穷困之时独自树立高贵的名声。因为有自己坚定的信念与追求,上天不能让他死亡,大地不能把他埋葬,夏桀、盗跖所在的时代也不能使他污秽。这就是大儒才能做到的,也是孔子、子弓一类人的做法。

编号:XZ8-1-21

故有俗人者,有俗儒者,有雅儒者,有大儒者。不学问,无正义,以富利为隆,是俗人者也。逢衣浅带,解果其冠,略法先王而足乱世术,缪学杂举,不知法后王而一制度,不知隆礼义而杀诗书;其衣冠行伪已同于世俗矣,然而不知恶;其言议谈说已无异于墨子矣,然而明不能别;呼先王以欺愚者而求衣食焉,得委积足以揜其口,则扬扬如也;随其长子,事其便辟,举其上客,亿然若终身之虏而不敢有他志,是俗儒者也。

所以,有庸俗的人,有庸俗的儒士,有高雅的儒士,有大儒。不学习,不讲求正义,把追求财富为目标,这是是庸俗的人。穿着宽大的衣服并束着宽大的腰带,戴着中间高两旁低的帽子,粗略地效法古代圣王,这足以扰乱天下;杂举荒谬的学说,不知道把实践礼仪放在首要地位,把记诵《诗经》《尚书》放在次要地位;他们的衣冠、行为已经和世俗相同了,然而不知道厌恶自己;但还不知道厌弃它们;他们的言论,已经和墨子没有什么不同了,然而并不能明显的区分;他们靠吹捧先王欺骗愚蠢的人,从而获得衣食,得到一点积蓄足以糊口就得意洋洋;顺从显贵的人,侍奉他们的亲信小人,吹捧显贵者的座上客,心安理得的作他们的奴仆,而不敢有其他任何志向,这种人就是庸俗的儒士。

所以,在人之中,有俗人,有俗儒,有雅儒,有大儒。

不学习知识,不讲求正义,把财富和利益作为自己的追求,就是俗人。俗人浑浑噩噩于世,也是人中的大多数。

衣服宽大,腰带宽松,帽子中间高两边低,粗略地效法先王,但所学偏离了正道,足以扰乱天下,学说荒谬,行为杂乱,不懂得效法当今的王者,统一天下的制度,不知道遵循礼义而轻《诗》《书》。儒者,不应只在意外在形象的追求,更应该重视内在所学,学的时候应当更贴近自己所处的时代,也就是要“法后王”,《诗》《书》对于荀子之时来说已相距较远,所以他认为儒者应更贴近时代学习当代的礼义。

他们的穿戴、行为已经和世俗相同了,还不知道厌恶。这里之所以要厌恶,是世俗过度追求穿着的享受,行为也偏离了正道。

他们的言谈学说已经和墨子差不多了,还不能分辨。这里说墨子,应当是墨子的继承者,所谓“无君无父”的人,这样的学说会扰乱社会,所以要抵制。

他们的学说中,称道先王,以此来欺骗愚蠢的人,从而获得衣食,而一点点积蓄能够糊口就让他们洋洋得意。称说先王没问题,但是更重要的是结合实际解决问题,靠空谈来糊口,非君子所为。

跟在君王儿子的后面,侍奉君主的近臣,吹捧君主的座上客,心安理得的样子好像终身是君主的奴仆,就是俗儒。这种做法说明丧失了对正道的追求,虽然有所学,但没有发挥作用。

编号:XZ8-1-22

法后王,一制度,隆礼义而杀诗书;其言行已有大法矣,然而明不能齐法教之所不及,闻见之所未至,则知不能类也;知之曰知之,不知曰不知,内不自以诬,外不自以欺,以是尊贤畏法而不敢怠傲,是雅儒者也。

效法后代的帝王,统一制度,推崇礼仪而把《诗经》《尚书》降到次要位置,他的言行已经基本符合基本的法规的要求了,然而他的智慧还不能解决法度和教育没有涉及到的问题,以及见闻所没有达到的事物,即使有智慧还不能触类旁通;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对内不欺骗自己,对外不欺骗别人,根据这种观念而尊重贤人,敬畏法度,不敢怠慢,这种人即为高雅的儒士。

总的来看,俗儒只重视外在,对道的追求是不足且偏离的,也没有坚定的内心,不能对道一以贯之。俗儒,虽然也称之为儒,是因为他们确实学习过,但所学的都被“俗”所掩盖,已经失去了儒者的本真。俗儒胜过俗人的,就是他们不会“不学问”,但是所作所为与礼义的要求差很多,虽然他们追求的不仅仅是财富和利益,但也被世俗迷了双眼,失去了儒者对“止于至善”最本质的追求。

雅儒效法后世君王,统一制度,尊重礼义而轻《诗》《书》。他们的言行已经合乎法度了,但是他的智慧不能解决法制和教育所没有涉及到的地方,不能处理自己没有听过没有看过的东西,也就是不能触类旁通。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在内不自我欺骗,在外不欺骗别人,根据这种原则他们尊重贤人,敬畏法度,不敢有丝毫懈怠骄傲。

雅儒与俗儒就有了很大的不同。首先一点就是能够适配于时代,去“法后王”,不会被先王的《诗》《书》所拘束,而是让自己的行为符合当时的要求。但是他们也有不足之处,那就是只会去做学过、法律约束过的事,对于法律未健全、自己没学过的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之所以这样不能触类旁通,是因为他们没有掌握事物发展的规律,所以在遇到不熟悉的事情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孔子说过,“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LY2-17-1)能够正确对待知道与不知道,就不会自欺欺人,这样做就能保持自身对他物的敬不会改变,也能够保持本心,会尊崇贤人、畏惧法律,这样可以敦促儒者加强自身的修养,不敢有丝毫懈怠。

总得来看,虽然雅儒有着很强的局限性,但是益大于弊的。虽然他们只知道遵循固有的律法,但是能够根据时代的特点去做切实可行之事,所以是对社会有益的。如果雅儒多了,自然可以帮助治理俗人、俗儒,也可以净化社会风气。

编号:XZ8-1-23

法先王,统礼义,一制度,以浅持博,以古持今,以一持万;苟仁义之类也,虽在鸟兽之中,若别白黑;倚物怪变,所未尝闻也,所未尝见也,卒然起一方,则举统类而应之,无所儗作,张法而度之,则晻然若合符节,是大儒者也。

故人主用俗人,则万乘之国亡;用俗儒,则万乘之国存;用雅儒,则千乘之国安;用大儒,则百里之地久,而后三年,天下为一,诸侯为臣;用万乘之国,则举错而定,一朝而伯。

效法古代的圣王,总括礼义,统一制度,根据不多的见闻把握很多的知识,根据古代的事情把握现代的事情,根据单一之事推知世间万事万物,如果是合乎仁义的事物,即使在鸟兽之中,也能如同辨别黑白那样把它辨认出来;奇特的事情,古怪的变化,从没有听过,也不曾见过,突然发生了,也能拿礼义来应对,而没有什么疑惑与惭愧,张扬法度来衡量它,就像符节一样完全相合,这就是大儒。所以,君主用庸俗的人执政,那么万乘之国也将被灭亡;任用庸俗的儒士执政,万乘大国也仅能保存;用高雅的儒士执政,千乘之国家就能保平安;任用大儒来执政,即使是百里之地的小国,就可以保持长久,三年之后就可以统一天下,各国诸侯都来称臣;如果任用大儒治理万乘大国,就会政令布施,国家安定,很快就可以名扬天下。

大儒则更进一步。能够效法先王,统一礼义制度,因为他们掌握了事物发展的规律,从浅显之处掌握广博,根据古代的事推断现代的事,从一件事推广到一万件事。对于仁义之事,即使发生在鸟兽之中,也可以清晰地辨别,就好像分辨黑白色那样。对于那些没有听过、没有见过的离奇事物、怪诞的变化,即使突然出现,也能用纲常礼法来应对,不会疑惑不安,对事物用礼法来衡量,像符节一样合拍,就是大儒了。大儒对先王的学习,不是完全照搬,而是理解其中的原理,和当时的时代相结合。大儒也能够触类旁通,从一点而知全面,无论如何变化都应对自如,对任何情况都能使自己的所作所为合乎法度。

所以君王任用俗人,俗人追求的是利益和财富,让他们治理国家,即使万乘之国也会灭亡。任用俗儒,虽然他们对道的追求有所不足,但毕竟学习过,可以勉强保持万乘之国不灭亡。而如果任用雅儒,虽然他们在变通上有所不足,但是能施行适合时下的治国方略,所以可以让千乘之国平安祥和。如果任用大儒,那么百里见方的小国就能长久留存,三年之后,天下之人都愿意归附,天下诸侯会臣服,也会统一天下。假如任用大儒去治理万乘之国,那么一行动就会天下安定,很快就会名传天下。

编号:XZ8-1-24

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学至于行之而止矣。行之,明也;明之为圣人。圣人也者,本仁义,当是非,齐言行,不失豪厘,无他道焉,已乎行之矣。故闻之而不见,虽博必谬;见之而不知,虽识必妄;知之而不行,虽敦必困。不闻不见,则虽当,非仁也。其道百举而百陷也。

不听不如听到,听到不如亲眼看到,看到不如知道,知道了不如亲自实践。做到知行合一达到极致了。通过实践,就能明白事理,明白事理,就能成为圣人。圣人,把仁义作为根本,恰当的判断是非曲直,言行一致,丝毫不差,这并没有其他的窍门,就在于把学到的知识切实地付诸实践。所以听到而没有亲眼看到,即使听到的很多,也必定会出现错误,看见了却不知道,虽然记住了,也必有错误;知道了却不付诸实践,即使知识很多,也将会陷入困境。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即使做对了,也不是仁,把偶然当作根本方法来做事,这样做一百次就会失败一百次。

没有听过不如听过,听过不如见到过,见到过不如了解其中的原理,了解其中的原理不如切身去实行。所以学习到了实践就到了极致,也就是说学知识的最终表现就是知行合一。实践,就是明白事理的过程,而能够完全明白事理,就是圣人了。圣人把仁义当作自己的根本,恰当地判断事情的对错,能做到言行一致,丝毫没有偏差,也没有其他方法,就是专注于践行自己所学的知识。能够弄清事物的原理,把学到的知识都贯彻在自己的一举一动之中,就是圣人才能做到的了。

所以只听到没有看到,即使听得的很广博,但没有亲眼看过,也一定会有错误。只通过口耳之间传播,很容易有“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情况发生,所以说之听不见一定会有错误。只看到过却不了解,即使记住了,也一定是虚妄的。看到却不了解本质,就不能记住事物真正的内涵,所以说了解到的是虚妄的。了解了却不去实践,即使有很多知识,也一定会困惑。正如孔子所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LY2-15-1)只学习不实践,就没有办法验证所学,并且在不联系实际之时,思考就没有了根基,所以很容易迷茫。

没有经过听和看的学习,即使做得恰当了,也未必是仁,如果以后再仿照这样去做,做一百次就会失败一百次。没有听和看的经历,就说明对事物还没有清晰准确的认识,这个时候如果能恰好处理好事情,很可能是意外撞上的,而不是圣人那种洞悉了事物发展规律后的所作所为,即使再用同样的做法去做,也会失败。所以说他们的行为无论是出发点还是结果,都是非仁的。

编号:XZ8-1-25

故人无师无法而知,则必为盗;勇,则必为贼;云能,则必为乱;察,则必为怪;辩,则必为诞。人有师有法而知,则速通;勇,则速畏;云能,则速成;察,则速尽;辩,则速论。故有师法者,人之大宝也;无师法者,人之大殃也。人无师法则隆性矣,有师法则隆积矣,而师法者,所得乎积,非所受乎性,性不足以独立而治。性也者,吾所不能为也,然而可化也。积也者,非吾所有也,然而可为也。注错习俗,所以化性也;并一而不二,所以成积也。习俗移志,安久移质。并一而不二,则通于神明,参于天地矣。

所以,人如果没有老师的教导,不懂得法度,如果具有智慧,就会做出盗窃的事情;如果有勇气,就会抢劫;如果有才能,就必定会作乱;能够明察,就会发表奇谈怪论;如果善于辩驳,就一定会虚妄诡辩。但有了老师的教导,如果懂得法度,具有智慧,就能很快显达;如果有勇气,就能很快变得威武;如果有才能,就能很快取得成功;如果能明察,就能很快通晓事理;如果善辩,就能很快判断是非。所以,有老师的教导和有法度,就是人们最大的的财富;反之,没有老师的教导和没有法度,就会成为人们的灾祸。

没有老师的教导,不懂得法度,人就会任性而为;如果有老师教导,懂得法度,就会重视学习的积累;而老师的法度本身也是通过学习的积累得来的,不是先天具有的,它不能独立地治理自己。本性,不是我们后天所能造成的,但是本性却可以加以改变;积累,不是我们先天所有的,却可以造就。风俗习惯可以改变人的思想,长久地受风俗习惯的影响,就会改变人的本性。只要专心致志,不三心二意,就能通于神明,与天地相参同了。

人没有老师教导、不知礼法之时,如果有智慧,会把智慧用在不正之处,动邪念用来获取不义之财,就是一定会偷盗。如果有勇气,那么会突破底线,用勇力获取财富,也就是会去抢劫。云是有的意思,如果有能力,会不安于所处的环境,用自己的能力谋求利益,就一定会作乱。如果能明察,就能够发现事物的规律,但因没有老师的引导、礼法的约束,所以一定会阐述奇怪的言论。如果和人争辩,因为没有了界限,就一定会虚妄荒诞。

而人有老师教导、懂礼法之时,如果有智慧,就能在老师的引导下很快地通晓事理。如果有勇气,很快就可以树立威严。如果有才能,很快就可以成功。如果能够明察,就能够迅速详尽地了解事物。如果和人争辩,就可以很快定下准确的决断。

所以能够老师引导,有礼法约束,是人的一大法宝;而如果没有老师引导,缺少礼法的约束,就是人的一大祸患。人如果没有老师、不懂礼法,就会就会放纵本性,有老师、懂礼法,就会不断积累学习。老师和礼法,是从积累而得,并不是天生的本性,本性是不能独立自我修治的。本性不是后天形成的,但是是可以靠人力改变的。长期所处的风俗会改变人的本性,而专心致知则可以形成积习。受风俗影响久了,会改变人的意志;而安于习俗日久,就会慢慢改变人的本质。只有专心致志地让自己的行为合于礼义,才可以通于神明,与天地相匹配。

这一段也是荀子性本恶思想的体现,先天的性是有不足的,而靠后天的行为,可以改变自己的思想与本性,使自己更与仁义贴合。

编号:XZ8-1-26

故积土而为山,积水而为海,旦暮积谓之岁,至高谓之天,至下谓之地,宇中六指谓之极,涂之人百姓积善而全尽谓之圣人。彼求之而后得,为之而后成,积之而后高,尽之而后圣,故圣人也者,人之所积也。人积耨耕而为农夫,积斲削而为工匠,积反货而为商贾,积礼义而为君子。

所以,泥土堆积起来能成为高山,细流汇积起来能形成大海,一天一天的积累就叫做年,最高的地方是天,最低的地方是地,宇宙中上、下、东、西、南、北六个方向称为极,普通百姓积累善行,达到完美的程度就可以成为圣人。那些必须努力才能有所收获,不断实践才会成功,不断的积累才能提高,最终达到完美就能成为圣人。所以,圣人就是普通人的善行日积月累的结果啊。人们积累锄草耕田的经验就成为农夫,积累起砍削的经验就成为木匠,积累贩卖货物的经验就成为商人,积累礼义的经验就成为君子。

堆积泥土就会成为高山,积聚水流就会成为大海,一天天的积累就叫做年,最高的地方是天,最低的地方是地,宇宙中东、南、西、北、上、下六个方向就叫做六极,普通的百姓积累善行,就成为了圣人。用山、海、年、天、地来举例,来说明人积累善行,能够取得巨大的成效,乃至普通人可以成为圣人。《中庸》中讲到,“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洩,万物载焉。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ZY26-1-2)也是同样的作用。虽然现实中的山、海、天、地不是积累而成,但确实是由细小的部位构成的,理论上可以积累而得。自古而今,圣人的形成可以说是天生的明知加上后天不断的积累,天生的明知有一定影响,但更重要。以舜帝为例,最初只是个普通的百姓,但是有着崇高的德行与达到了极致的孝心,所以百姓会追随拥护他,四岳会推荐他,作为君主的尧也会任用他。

所有的成就都是追求之后才可以做到,努力之后才能成功,不断积累才能提高,达到了极致而后才能成为圣人,所以说圣人就是百姓积累而成的。人们积累耕种的经验,就能成为农夫;积累砍削造物的经验,就能成为工匠;积累贩卖货物的经验,就可以成为商人;而积累礼义的经验,则可以成为君子。不同方向的努力,可以给人带来不同的积累与收获。这里举了士、农、工、商的例子,基本涵盖了当时社会主要的几类人,没有社会地位的分别,只是因为积累不同而收获不同,进而造成社会分工不同。之所以要追求成为君子,是因为仁义的积累更难,积累所得也更加珍贵。

编号:XZ8-1-27

工匠之子莫不继事,而都国之民安习其服,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积靡使然也。故人知谨注错,慎习俗,大积靡,则为君子矣;纵情性而不足问学,则为小人矣。为君子则常安荣矣,为小人则常危辱矣。凡人莫不欲安荣而恶危辱,故唯君子为能得其所好,小人则日徼其所恶。诗曰:“维此良人,弗求弗迪;唯彼忍心,是顾是复。民之贪乱,宁为荼毒。”此之谓也。

工匠的儿子继承父业,城里的人安于他们的职业。楚国有楚国的风俗习惯,越国有越国的风俗习惯,中原地带有中原地带的风俗习惯。这些都不是先天的本性,而是后天积累、磨练的结果啊。

所以,如果人们行为谨慎,认真地对待风俗习惯,坚强德行的修养和磨练,就能成为君子了;如果放纵性情,不努力学习,就会成为小人。成为君子,就能经常安泰、荣耀;成为小人,就经常遇到危困、耻辱。没有人不希望安泰和荣耀和厌恶危困和耻辱的,但是,只有君子才能得到自己所喜好的,小人就只能每天招致他所厌恶的。《诗经》上说:“对于这么多贤良的人,并不招致他,任用他;对那些狠毒的人,你却照顾他、看重他。人民想要反抗,难道甘愿受残害。”说的就是这个。

工匠的儿子大多继承了他们父亲的事业,住在国都里的百姓会习惯那里的生活习俗,住在楚国的百姓会习惯楚国的习俗,聚在越国的百姓会习惯越国的习俗,住在中原之地的百姓会习惯中原的习俗,这都不是因为人的天性,而是后天习俗的积累造成的。

人们如果知道行为谨慎,小心地对待自己的日常行为习惯,重视积累磨炼,就能成为君子。而如果放纵性情不好好学习,就会成为小人。君子会经常得到安宁与荣耀,小人则会常遇到危险与耻辱。人都想得到安宁与荣耀,而厌恶危险与耻辱,所以只有君子能得到他喜爱的东西,小人则会每天招致自己厌恶的东西。

“维此良人,弗求弗迪;唯彼忍心,是顾是复。民之贪乱,宁为荼毒。”出自《诗·大雅·桑柔》,旨在劝谏君王要安民保民,这一句是在说圣人与愚人的区别。

这一段是在说君子坚持行善事的重要性。

诗·大雅·桑柔:

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刘,瘼此下民。不殄心忧,仓兄填兮。倬彼昊天,宁不我矜?

四牡骙骙,旟旐有翩。乱生不夷,靡国不泯。民靡有黎,具祸以烬。於乎有哀,国步斯频。

国步蔑资,天不我将。靡所止疑,云徂何往?君子实维,秉心无竞。谁生厉阶,至今为梗?

忧心慇慇,念我土宇。我生不辰,逢天僤怒。自西徂东,靡所定处。多我觏痻,孔棘我圉。

为谋为毖,乱况斯削。告尔忧恤,诲尔序爵。谁能执热,逝不以濯?其何能淑,载胥及溺。

如彼遡风,亦孔之僾。民有肃心,荓云不逮。好是稼穑,力民代食。稼穑维宝,代食维好?

天降丧乱,灭我立王。降此蟊贼,稼穑卒痒。哀恫中国,具赘卒荒。靡有旅力,以念穹苍。

维此惠君,民人所瞻。秉心宣犹,考慎其相。维彼不顺,自独俾臧。自有肺肠,俾民卒狂。

瞻彼中林,甡甡其鹿。朋友已谮,不胥以谷。人亦有言:进退维谷。

维此圣人,瞻言百里。维彼愚人,覆狂以喜。匪言不能,胡斯畏忌?

维此良人,弗求弗迪。维彼忍心,是顾是复。民之贪乱,宁为荼毒。

大风有隧,有空大谷。维此良人,作为式谷。维彼不顺,征以中垢。

大风有隧,贪人败类。听言则对,诵言如醉。匪用其良,复俾我悖。

嗟尔朋友,予岂不知而作。如彼飞虫,时亦弋获。既之阴女,反予来赫。

民之罔极,职凉善背。为民不利,如云不克。民之回遹,职竞用力。

民之未戾,职盗为寇。凉曰不可,覆背善詈。虽曰匪予,既作尔歌!

编号:XZ8-1-28

人论:志不免于曲私,而冀人之以己为公也;行不免于污漫,而冀人之以己为修也;甚愚陋沟瞀,而冀人之以己为知也,是众人也。志忍私,然后能公;行忍情性,然后能修;知而好问,然后能才;公修而才,可谓小儒矣。志安公,行安修,知通统类,如是则可谓大儒矣。大儒者,天子三公也;小儒者,诸侯大夫士也;众人者,工农商贾也。礼者,人主之所以为群臣寸尺寻丈检式也,人伦尽矣。

人的类别是:思想上总是偏私,却总希望别人认为他大公无私;行动肮脏卑鄙,却希望别人认为他有修养;自己浅陋又无知,却希望别人认为他聪明,这是一般人的想法。思想上摒弃私心然后才能公正;行动战胜情欲,然后才能品德高尚;有智慧而又虚心好学,然后才能有才智,做到这些,可称为小儒了。思想上安于公正,行动上安于善良,拥有智慧,又能通晓各类事务的法则,这样就可以称为大儒了。大儒,可以担任天子身边的三公;小儒,可以担任诸侯的士大夫;一般民众,就只能做工匠、农民、商人了。礼制,是君主衡量群臣等级优劣的标准,这样就把人的等类全包括在内了。

人论,论通伦,指的是类别。人可以分为众人、小儒、大儒三类。

自己思想上不免于偏私,却希望别人能够认为自己公正;自己的行为不免于污秽,却希望别人认为自己有美好的修养;非常愚昧无知,却希望别人认为自己明智。这些就是众人的表现。众人就是普通人,他们做的不足,但希望得到的更多,不能从自身出发去提升,而会将过错归于他人,是为个人私欲所主导的。

思想上能够克服私心为公,行为上能克服本性而修养自身追求美好,有智慧又能够虚心求教,能修养自身又有才能,就可以称得上是小儒了。小儒可以克制自己的行为,根据礼义的要求规范自身,但是他们思想为公、行为能修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类似于孔子说的“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LY4-2-1)

思想上安于公正,行为上安于修养自身,智慧能够通晓纲纪法度,这样就可以称为大儒了。大儒能够自发地追求礼义,融入自己的一举一动之中,德行高洁、才干突出,是儒者追求的目标。

大儒,足以做天子的三公,德行才干足以做天子的辅佐。小儒,可以担任诸侯的大夫或士人,为诸侯国提供帮助。众人,则只能做农民、工人、商贾了,是因为他们的德行才干不足。

礼义,就是君王为了衡量臣子而制定的标准,由此可以分辨出大儒、小儒与普通人,由此将人的各类包含于内。

编号:XZ8-1-29

君子言有坛宇,行有防表,道有一隆。言政治之求,不下于安存;言志意之求,不下于士;言道德之求,不二后王。道过三代谓之荡,法二后王谓之不雅。高之下之,小之巨之,不外是矣。是君子之所以骋志意于坛宇宫廷也。故诸侯问政,不及安存,则不告也。匹夫问学,不及为士,则不教也。百家之说,不及后王,则不听也。夫是之谓君子言有坛宇,行有防表也。

君子的言论有界限,行为有标准,言行有所专重。谈到政治的要求,要以国家安定和存在为标准;谈到志向的要求,要以做士为准则;谈到道德的要求,就要以不能背离当代帝王为准则。夏、商、周三代以前的道,太过遥远,就是放荡荒诞的了;法度背离了当代的帝王,就是不正确的了。自己的主张或高,或低,或大,或小,都不超出这些方面,君子发挥自己的思想,就是以此为界限。所以,诸侯询问政治问题,不涉及国家的安危存亡,就不告诉他;一般人来询问学习问题,如不涉及如何做士,就不教导他;诸子百家的学说,如不涉及当代帝王如何治理国家,就不去听信他。这就是君子说话有界限,行动有标准。

坛是累土,用以指屋堂之基,宇指的是屋边,防是堤防的意思,表是标准的意思,一隆就是有所专注。就是说君子的言谈有着一定的界限,行为也有着规范的标准,所追求的道是有所专重的。别人求教,谈到治国的政治方略的时候,最低也要能维护百姓的生存与安定;谈到修养自身意志的时候,最低也要达到士人的标准,也就如同前文所说的“行法至坚,不以私欲乱所闻,如是,则可谓劲士矣”;谈到道德修养的要求时,不能背离当世君王所制定的准则。当世君王所制定的准则是更适用于当今时代的,如果上究夏、商、周之前的制度,对于当世来说就过于放荡荒诞,而如果取法两名当代君主,同时行两种不同的制度,就说明这个人不正了。

不管是什么事情,无论是高、下、大、小,都是同样的道理,这也就是君子的思想能够驰骋在边界之中的原因。君子知道界限在哪里,也能恪守自身的要求,不会超于界限外,所说、所想、所行都是适宜恰当的,这样才能保证对道的追求不偏离,不会受歪理邪说、不正之风的影响。这也就是孔子所提倡的“从心所欲不逾矩”。

所以诸侯向君子请教政事,如果不谈及百姓的生存与安定,就不告诉他;普通百姓来求教,如果不为如何才能为士,就不告诉他;百家的学说,如果不涉及到当时的君王,不能贴近实际,就不去听取。

最后一段谈君子的一举一动都在界限之中,这个界限就是先王根据人性的特点定下的礼义之道,能守好这一点,才能成为合格的儒者,为社会做贡献而非有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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