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继承了关于人性的讨论,但他从心理结构上区分了性与情,《荀子·正名》:“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质也。”人具有天生固有的本性,《荀子·礼论》:“性者,本始材朴也”;《荀子·性恶》:“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荀子·正名》:“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性之和所生,精合感应,不事而自然谓之性。”性是不管君子还是小人都相同的一面,《荀子·性恶》:“凡人之性者,尧舜之与桀纣,其性一也。君子之与小人,其性一也。”而仁义礼智是可以通过后天教育得到的,因而不能作为真正的人性。《荀子·性恶》:“礼义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学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所谓伪即是人为的意思,《荀子·正名》:“心虑而能为之动谓之伪。”而人性之伪就是在人的固有本性的基础后天形成的道德规范,《荀子·礼论》:“无性则伪之无所加。”与孟子认为人性是善不同,荀子认为真正的人性是恶的,人性善是伪装出来的。《荀子·性恶》:“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当人受到物质利益的诱惑时,表现出趋乐避苦的倾向,这是性的外在表现,便是情。《荀子·正名》:“人之情,欲而已”;《荀子·性恶》:“今人饥,见长者而不敢先食者,将有所让也;劳而不敢求息者,将有所代也。夫子之让乎父,弟之让乎兄,此二行者,皆反于性而悖于情也。然而孝子之道,礼义之文理也。故顺情性则不辞让矣,辞让则悖于情性矣。”因此,情出于欲望。《荀子·荣辱》:“人之情,食欲有当豢,衣欲有文绣,行欲有舆马,又欲夫余财蓄积之富也,然而穷年累世不知不足,是人之情也。”情包括好恶喜怒哀乐等,《荀子·正名》:“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而不管好人还是恶人,都具有相同的情欲。《荀子·荣辱》:“好荣恶辱,好利恶害,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荀子·非相》:“凡人有所一同: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学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
据此看来,荀子反对理性伦理学,因为理性伦理学的最大病根在于热衷于在理性王国中想象道德生活,脱离了人的真实性存在,特别是人的情感性存在,这样的伦理在现实的人伦生活中根本找不到印证。因此,荀子价值观特别强调人的情感,把遵守道德义务当作是一种对自然之德和有用习俗的自然情感。这似乎意味着当时有着关于道德的基础是情感还是理性的哲学问题。而荀子注意到人的情绪而提出性情说,使儒家价值观又转向了情绪主义伦理学。
也许荀子在稷下学宫中当祭酒时受到学宫中其他学派的影响,他还力图明确地定义价值观概念,以使价值观概念清楚明白。如他将礼重新定义为做人的规范,不依照礼仪行事,不知道礼仪的规范,就是没有教育的庶民。反之,就是有教养之士。《荀子·修身》:“礼者,所以正身也,……无礼何以正身”;《荀子·性恶》:“人无礼义则乱,不知礼义则悖。”荀子也吸收了墨家“人必须有义”的主张,认为人有义才是天下最为贵的。《荀子·王制》:“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有义,故天下为最贵也。”反之,《荀子·修身》:“保利弃义,谓之至贼。”同时,他也重新定义了义。《荀子·强国》:“夫义者,所以限禁人之为恶与奸者也。……夫义者,内节于人,而外节于万物者也”;《荀子·荣辱》:“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举国而与之不为改视,重死持义而不挠。”
与孔子认为君子有道德、小人无道德可言不同,荀子则认为君子与小人在道德上的区别只是看他们是否践履道德,如果践履道德,就成为君子;否则就是小人。《荀子·性恶》:“故小人可以为君子而不肯为君子,君子可以为小人而不肯为小人。小人君子者,未尝不可以相为也,然而不相为者,可以而不可使也。故涂之人可以为禹,则然;涂之人能为禹,未必然也。虽不能为禹,无害可以为禹。……用此观之,然则可以为,未必能也;虽不能,无害可以为,然则能不能之与可不可,其不同远矣,其不可以相为明矣。”而圣人定义是追求真理和践履着人伦道德的人,《荀子·儒教》:“圣人也者,本仁义,当是非,齐言行,不失毫厘;无它道焉,已乎行之矣。”普通百姓只要积累善行就可以成为圣人。这正是对孔丘“唯上智与下愚不移”这一命题的有力否定。
林晓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