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

陈立胜丨慎独自反与目光儒家

发布时间:2022/3/6 4:58:22   点击数:

「慎独」、「自反」与「目光」——儒家修身学中的自我反省向度

陈立胜

作者简介:陈立胜,年生,山东莱阳人,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兼任北京大学人文高等研究院研究员,中山大学禅宗与中国文化研究院副院长。主要研究方向为宋明理学、儒家修身学与宗教现象学。摘要:儒家慎独、省思的修身工夫之中,存在着“鬼神的目光”“他人的目光”与“良知的目光”三种目光。“鬼神的目光”是无人之际、独处之时一种超越的监视目光,“我”是这个目光聚焦下的“行动者”,它营造出的是“我必须……”这一当下的行为期待,伴随这种期待而来的是“我”当下小心翼翼的举止;“他人的目光”是一种“我”与他人共处之时令“我”不安的目光,“我”顺着这个目光返观内视,而成为“我”之遭际的“负责者”,它营造出的是“我本应该……”这一对适才发生的行动之反省,伴随这种反省而来的是愧疚感;“良知的目光”是一种审判的目光,“我”是这一目光下的“有罪者”、“被审判者”,它营造出的是“我认罪……”这一对心灵生活负责的忏悔态度,伴随着这种忏悔而来的是精神生命的重生。三种目光之共同的旨趣是通过省思而培育一德性人格,一无计顺境与逆境、独处与共处始终如一、表里如一的独立人格。关键词:慎独;自反;鬼神;目光;儒家修身学

在《荀子·不苟》、《礼记·中庸》、《礼记·大学》、《礼记·礼器》、《庄子·大宗师》、《管子·心术》、《文子·精诚》等传世经典以及出土文献马王堆帛书与郭店竹简〈五行〉中,都出现了「慎其独」或「见独」一类的「独」文本,这无疑表明「慎独」的观念乃是先秦儒道二家工夫论之共同议题。早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日本学者岛森哲男就指出,在先秦儒家的慎独文字之中,「独」字提出的背景通常是设定了除了自己以外,无他人在看这一场景。为何慎独的要求通常是在这种场景下提出来呢?这是缘于「对人性的洞察或危惧而来」,因为「人类会因为他者的在或不在而改变态度,尤其他者不在时,人性有容易偏向恶的倾向」,故在慎其独的文本之中,「潜虽伏矣,亦孔之昭」的说法便格外抢眼,这是一种「从外部而来的锐利的视线」,是「鬼神的视线」,慎独文本之中浓厚的他者的目光这一思想氛围,「显示了他者的视线对自己渗透的深度,以及人生活在共同体中彼此有着密切关系。即使对社会归属感稀薄的我们,有时也不得不感受到这样的视线,更何况对于紧密生活在共同体的古代人来说,必定更强烈感受到视线的威力。」[1]

笔者认为,岛森哲男对慎独文本之中的他者目光的阐述,对于我们理解儒家的省身工夫提供了一个有趣的视角。实际上,在儒家修身学中,无论在慎独要求抑或在「三自反」的主张之中,都设定了一种「他者的目光」,这个他者的目光首先表现为「鬼神的目光」与「他人的目光」,而随着儒家人文主义精神之勃兴,他者的目光渐被每个人内在的「良知之光」(「心目之光」)所替代。在儒家修身工夫的「反省」向度之中,「鬼神的目光」、「他人的目光」与「良知之光」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一「鬼神的目光」古人很早就观察到「自我在日常生活中的表现」之两面性:在众目睽睽的「前台」,自我容易配合观众目光的「角色期待」,而表现出循规蹈矩、彬彬有礼之一面,及至退至「后台」,则容易暴露原形,显示出私小之面目。《慎子》有句话就生动地描述这种人性的「双面」:「能辞万钟之禄于朝陛,不能不拾一金于无人之地;能谨百节之礼于庙宇,不能不弛一容于独居之余。盖人情每狎于所私故也。」因「朝陛」与「无人之地」、「庙宇」与「独居之余」场景之转换,人之行为表现出强烈的反差:在权力之大庭与神圣之空间表现光鲜动人,在隐秘与私己之场所则寸利必得、放肆无忌。慎到这里所描述的人性现象属于典型的「人莫不自为」、「每狎于所私」的人性之丑陋的一面,也同样见于《礼记·大学》:「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着其善」。如何克服此人性之有限性?一个最直接的方式莫过于让行动者始终保持活动于「前台」、活动于「光天化日之下」之感受,子贡说:「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这强烈地暗示出一种通过公共的目光审视自家之「过」的省思模式。就如同在都市行走的今人无时不感受到既高清又无死角的全程监控一样,于是,老子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说法。是的,今天大陆都市的监控系统就叫天网工程。不过古人的天网工程的主角不是无处不在的摄像头,而是比摄像头更加神奇的「鬼神」:《诗·大雅·抑》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无曰不显,莫予云觏,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神」的临在不可揣度,曾子所说的「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亦描述出古人对这种「目光」的敬畏、忌惮之感受。《墨子·天志》指出,处家、处国虽「共相儆戒」,「不可不戒」,「不可不慎」,但得罪于家长,犹可逃往邻家,躲避家长之惩罚,得罪于国君,犹可逃往邻国,躲避国君之惩罚,而得罪于天,则无所逃避:「今人皆处天下而事天,得罪于天,将无所以逃避之者矣。」因为鬼神的目光无处不在(《墨子·明鬼》):「子墨子言曰:虽有深蹊、博林、幽涧毋(无)人之所,施行不可以不董(堇),见有鬼神视之。」[2]《庄子·庚桑楚》也说:「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得而诛之;为不善乎幽闲之中者,鬼得而诛之。明乎人、明乎鬼者,然后能独行。」「显明」处人之目光与「幽闲」处鬼神的目光共同交织成为无处、无时不在的「他者的目光」,让人在行动的每一刻都有被人神共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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